我家的保姆阿姨

(发此文时,保姆阿姨已经离开我们家,但内心的感谢和敬意永恒!)

我一直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和你是有特别的缘分的。有缘分的人,不早不晚,会在一个恰好的时间段和你见面,然后,成为朋友,成为亲人。比如我和我的妻子,我和妻子的家人,也包括后来的保姆阿姨。

阿姨是大姐从中介找来我们家照顾患重度老年痴呆的岳父的。在我的印象里,岳父原本非常的能干,也是个极和善的人。他和别人从来没有过红脸的时候,对待家人就更不必说了。岳母在的时候,好像岳父无论什么事都会让着她。只是后来岳父患上老年痴呆,最初的一段日子偶尔和岳母有过争执,但这样的次数也不会太多。

原先患痴呆的岳父都是由岳母一个人悉心照顾的。在岳母的意识里,岳父永远都是当初那个对她好的丈夫。所以岳母无法接受岳父患病后的改变,总要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对于一个急性子又爱面子的岳母来说,如今你要他往东,岳父偏要往西,这真会让人伤透了脑筋。一来二去,时间久了,太过操劳的岳母把自己给病倒了。后来,尽管我们多方求医,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没有挽留住她的生命。这也成了我们一大家人心中永远的痛。

阿姨来我们家照看岳父的时候,岳母还在医院的病床上。当时我陪侍在岳母身边,听大姐说新来的保姆阿姨年纪六十五岁上下,说话大声,和老妈有几许相像,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好老爸。我没有亲见,当时和全家人一样,重心都在岳母这一头,想到如今岳父只要有人照顾就好,至于别的也就没想那么多。

不久后岳母就去世了。看着岳母躺在正房中间的水晶棺里,岳父还充满好奇地走来走去,笑着招手说这个人有意思,大白天的躺在里面不起来了。这个时候保姆阿姨赶忙走过来,挽着岳父的手到侧房,然后搂着岳父的肩膀说你很乖的,来来来,我俩好朋友,一起坐这里。这时候我才和保姆阿姨打了个照面。她穿了一件花布的外套,虽然有一点年纪了,可是人看上去精神头很好,身材甚至还显得有一点点的健壮。特别是那说话的嗓门,还真的和岳母健康的时候有几分相像。

后来的日子,只要星期中间的晚上不用坐班,或者周六的晚上,我都会和妻子一起上去探望一下岳父。虽然老人家不认得我们,但当时我们心里想的是,多上去看看,看到我们对老人家重视,保姆阿姨自然也就会上心一些。在这同时,我每回上去,都会给阿姨带点吃的,哪怕我回自己父母家给带了好吃的,也会分给岳父和阿姨一点。

后来有一次大姐还和我开玩笑,说我对阿姨还真上心的。我说没办法啊,我还不是为了希望她对岳父能够好一点。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好像还真有点小人之心了,可是毕竟听多了时不时有保姆欺凌老人的现象,更何况岳父还是一个重度老年痴呆患者,无论你待他怎样,他都不知道,也不会和亲人说任何话。

接触得多了,和阿姨也就熟悉了起来。我属兔,阿姨也属兔。可能因了这一层关系,彼此有了一份特别的亲切。每次上去,先是听阿姨的絮叨,一下子说照顾你岳父真不容易,你看他什么都不会听你的,还动不动打人。刚前几天他把我胸口打了一拳,到现在还疼。今天早上,他小便拉去,我帮他擦洗身体换裤子,他差点把我的手指头给扳断了。边说边把手给我们看。我说岳父就是这样子,他什么都不懂,你一定要他怎样,他还以为你要害他呢。所以你要顺着他点,如果他真的生气打你的时候,你要记得躲开,被弄痛了都没地方出气,不合算。

阿姨于是又哈哈地笑了,说你姐夫真好,让我去医院给医生看看,我自己想想也不碍事,过几天应该就会好的。然后,阿姨又热情地给泡茶,从一个坏掉不用的冰箱里拿出吃的招待我们。接着又天南海北地说一些话,时间于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阿姨总会和我说,你们这几个做子女的真是孝顺。我如果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做梦去都要笑的。我说你的几个儿子不是也很好的。阿姨直摇头,你快点别说,他们如果有你们几个手指头屑那么好,我就谢天谢地了。我阻止阿姨,说阿姨你一定听我的,你和我随口说说没关系,以后和别人千万不要这样说了。别到时候这样的话传到你儿子媳妇耳里,那就真会生气的。所以,以后人家如果问起你子女待你怎样,你一定要说很好,慢慢地你的子女自然会懂得,也会对你好。阿姨于是又说我这个人怎么有这样聪明的,知道你都是为了阿姨好。

阿姨有一个女儿,在外地开了个理发店,因为路远,很少回家,在农村里有三个儿子,且都已经成家。上次我去岳父家,阿姨一见到我就说手里有点钱这次真的抖落光了。我问怎么回事,阿姨说老二头盖新家,这次给了三万。现在好了,三个儿子都给过了,一碗水总算端平了。我说你做母亲的也是尽心了,自己这个年纪了,攒点钱也不容易,以后赚来的,可要留给自己了,老人家有点积蓄备着也是必要的。阿姨于是又拉着我的手说,怎么有你这么懂事的人的,你真是我的儿子一样,不对,比我自己的儿子都好很多,你是什么都为我想到了。

这个时候,阿姨的手机铃声响了,匆匆跑到外面接了电话。我笑着对阿姨说,刚才是不是你男朋友打电话来了,否则不会跑到外面去接的,还不让我们听见。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忘了遮住已经掉了几颗牙齿的嘴巴,拍着我的肩膀说怎么就有你这样有意思的人的。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阿姨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她的内心里其实也是很孤独。虽然说她有好几个子女,但平时很少有人来看望她,过年过节连电话也很少打。后来还是我岳父生病住院的一个晚上,她和我说了她的许多事,包括我所说到的她的男朋友。阿姨说我只和你说了这个事,真的把你看作自己最好的儿子一样的,你可不许告诉其他人,否则真会被人家笑死的。其实,我和他也就是平时打打电话,问一问吃了吗,今天做了些什么之类的,换取的是内心里的一点安慰。

我心里知道,阿姨的丈夫早年就去世了,在农村里要想再找一个老伴,子女那关其实是很难过的。子女们都有自己的心思,毕竟谁都不愿将来再多一个老人抚养。我于是安慰阿姨,说有这样的一个老伴,真的朋友一般,彼此能够说说心里话,挺好。我这样说的时候,看了一眼阿姨,发现她的脸颊红红的,有几许羞涩的神情。

每次和阿姨一起坐下聊天的时候,时间都过得很快,等到我起身要回家的时候,阿姨还有几许的不舍,同时会把她自己种的丝瓜,青菜之类的塞给我。这个时候,我总就会极其自然地想到了我的岳母。那个时候,岳母也经常把从菜地里新拔的蔬菜放在我家的门边的柜子上,菜叶上往往还带着雨后溅起的泥点。说真的,现在我总有一种感觉,阿姨已经越来越像我的岳母,每次上去岳父家,看到阿姨热情招呼喝水并拿水果招待我们的情景,便觉得这里还有一种以前曾有的家的温馨。我可能到底是惦念我的慈爱的岳母了!

我的父亲总和我说,对人好一点,也就是对自己好一点。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父亲一直这样做着,我也受了他的感染,善待遇到的每一个人。有些人,你对他好,他不一定对你好。有些人,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很好。我想阿姨就是后面这一种人。

印象里,只要我去看望岳父,阿姨见到我的时候都是满脸的笑容,也时常会说能够遇到你们这一家子真是我的缘分。我想说的是,遇到阿姨其实也是我们这一家子的福分。我知道终究有那么一天,阿姨会离开我们的家,但以后不管阿姨走到哪里,我都衷心地祝愿如我们全家亲人一般的阿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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