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68）人的小世界

读通鉴（68）人很难自知

注：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小世界，外人很难真正探寻其中的奇特现象，现代社会学研究认为，人们的大多数行为都受到自己脑海里拟态环境的刺激，从而对于自己的真实环境施加行动。陈平主动说自己功不如周勃，周勃就自认为自己功大，高高兴兴地代替陈平当了右丞相，然而他的小世界模拟出来的丞相职位和现实相差太大。陈平是个厉害角色，他跟随刘邦打天下，6次出奇计救危难，是史书记下来的，而除诸吕这种大事件中，他是中流坻柱。他和曹参等对汉初政治根基的建立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而皇帝为了自知，下诏开言路，言路一开，就真的让自己能在众人的批评中改进而开创文景之治。

皇帝慢慢明白并亲自参与国家大事。上朝的时候问右丞相周勃说："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周勃道歉说不知；皇帝又问："一岁钱谷入几何？"周勃又道歉说不知；惶惑惭愧，汗出沾背。

皇上问左丞相陈平。陈平说："有主持这件事的人。"

皇上说："主者谓谁？"

陈平说："陛下即问决狱，责任在廷尉；问钱谷，责任在治粟内史（后改为大司农，相当于今天的农业部长）。"

皇上说："假如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

陈平谢说："陛下不知其驽下（以凡马自喻），用我为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

皇帝于是称善。右丞相周勃大惭，出来责让陈平说："君独不素教我以对皇上！"

陈平笑说："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

于是绛侯自知其能力不如陈平很远。居顷之，有人劝说周勃："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久之，即祸及其身。"周勃亦自危，于是称病，请归相印，皇上同意了。秋，八月，辛未，右丞相周勃免职，左丞相平专为丞相。

注：一般情况，人都很难自知，因为人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常会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没有人比我更懂xx。是人的常态。周勃突然自知不如陈平，那就是两个可能，第一是陈平真的非常厉害，高过周勃太多。一种就是周勃自己打破了自己的小世界，看到外面的东西后，开始学习成长。

初，隆虑侯灶击南越，正赶上暑湿，士卒得了传染病，兵不能隃领。过了一年左右，高后崩，即罢兵。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相同。

皇帝乃为赵佗家在真定的祖坟设置守邑，按时奉祀；召其昆弟，尊官、厚赐。再命陆贾出使南越，赐赵佗书说："朕，高皇帝侧室之子也，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

陆贾至南越。南越王内心恐惧，顿首谢罪；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于是下令国中说："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贤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

因此回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赵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曰：老夫，故越吏也，高皇帝有幸赐臣赵佗王玺，以为南越王。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高后用事，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与蛮夷越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老夫处僻，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无以自高异，』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发兵以伐其边。老夫处越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昧，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齐哀王刘襄薨。

皇上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召到京城任命为廷尉。吴公荐洛阳人贾谊，皇帝召以为博士。这时贾谊年方二十。皇帝爱其文辞博识，一岁中，超迁至太中大夫。贾生请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帝谦让未遑也。

注：贾谊是少年天才，这种人从小就有志，所以能专心于书本，20多岁能以博识见宠于文帝，并且要改叔孙通搞的那一套礼制，这个人志非常大，陈平、陆贾这些人为什么不做？不是不能，而是觉得不必要，或者时机未到吧。陈平本身怕功多，陆贾大概怕自己虚名太大，而贾谊不一样，年轻，有闯劲，想要办大事证明自己的能力。

赵佗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这个文帝很厉害，不是普通角色，写了一封信给他，他马上就低调做人，去掉皇帝仪仗。

二年（癸亥，公元前178年）

冬，十月，曲逆献侯陈平薨。

诏列侯各自就国；如果当官及皇帝下诏所制止的，要遣太子就国。

十一月，乙亥，周勃复为丞相。

癸卯晦，日有食之。诏："群臣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匄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敕以职任务省繇费以便民；罢卫将军（裁军）；太仆见马遗财足，余皆以给传置驿站。

注：太仆是管马的，相当于今天的后勤部门，把多余的公车下发给了最需要车子的驿站。

颍阴侯灌婴骑贾山上书言治乱之道说："臣闻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执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况于纵欲恣暴、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衽稷危矣。

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偷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

今陛下让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心里暗自兴奋地说：『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使，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死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节用爱民，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闲方昭，四方乡风而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射猎，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古者大臣不得与宴游，使皆务其方而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游不失乐，朝不失礼，法度之事之大者也。"皇上嘉奖并采纳其言。

皇上每次上朝，郎、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用采之，未尝不称善。

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中郎将袁盎骑，并车擥辔。

皇上说："将军怯邪？"

袁盎说："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骋六飞驰下峻山，有如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上乃止。

皇上宠幸慎夫人，在禁中常与皇后同席坐。等坐郎署，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皇上亦怒，起，入禁中。袁盎因而上前劝说皇上："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也。陛下独不见『人彘』乎！"于是皇上乃转悦，召慎夫人说明情况，慎夫人赐袁盎黄金五十斤。

贾谊劝说皇上："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纤，至悉，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蹷！

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疲夫、羸老，易子齩文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僭拟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

今敺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畮，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皇上感谊言，春，正月，丁亥，诏开藉田，皇上亲耕以率天下之民。

注：皇帝说开放大家建言，那么就有数不清的言论会每天围着他转。大将军灌婴都在就国之前上书，而年轻一辈更是有了用武之地，文帝开言路，正好把曹参、陈平这些人当丞相时去文质的政治风气给平衡了一下。

三月，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诏先立赵幽王少子刘辟强为河间王，〔朱虚侯刘章为城阳王，东牟侯刘兴居为济北王；然后立皇子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刘揖为梁王。

注：刘章和刘兴居在除诸吕的过程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他们是冲在第一线的死士，这次封王，是将原来齐国给分了，齐国太大，这样一分反而达到推恩令的效果，这也引发了刘兴居的不满。人都会对自己已得的感到不满足，所以陈平这样的人越发令人觉得敬佩。

五月，下诏说："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訞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

九月，下诏说："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农以劝之；其赐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燕敬王刘泽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