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 路(原创好文)
那一天,我真的迷路了,怀着恐惧、不安、茫然,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四处奔突,心乱如麻,怎么也找不到返回的路。
那是大学的一个假期,揣着少得可怜的几张钞票,第一次独自一人跑去长沙,住在一个极其简陋的旅馆,只为观瞻一处向往已久的历史名胜。从位居陋巷的旅馆出发,我就一直念叨目的地的名字,一路打听,费尽周折,最终如愿抵达。兴尽而返时,已是暮色低垂,路灯闪烁,霓虹在天空投射出支离破碎的斑斓,汽车笛声、高音喇叭、各种嘈杂的方言,汇聚成此起彼伏的喧嚣。
我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搜遍大脑所有的角落,依然找不到旅馆及属地的相关记忆,更无法确定哪一条路可以让我顺利返回。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是不断一晃而过的陌生面孔,而我,却是那样的孤独无措,紧张不安,像一只被遗弃在这个城市的流浪狗……幸运的是,在街头民警的帮助下,我终于在午夜时分疲惫不堪地回到住地,却心有余悸,彻夜不眠。
心里只装着目的地,不关心与铭记来时的路,让我在异地迷失自己的这段经历,教训深刻,记忆犹新。
读过《聊斋》的人都知道,其中有许多浪漫故事竟源自主人公的一次迷路。爱迷路的书生误入灵府仙居,邂逅绝色狐仙,于是,展开一段“人鬼情未了”的凄美爱情。读小学时就知道,哥伦布就是因为一次海上航行的“迷路”,机缘巧合地发现了美洲新大陆,这应该是史上最有价值的一次迷路。尽管如此,迷路之迷,大多是深刻而虐心的痛楚,获取幸福的可能性太小,且危机四伏。
至今,还为小学同学卫平的经历而唏嘘不已。家境贫寒的卫平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拜师学艺,后来,在城市里做了一名辛苦谋生的泥水匠,起早贪黑,收入微薄,生活虽然粗粝负重,但日子还算安稳。但是,卫平不甘心一辈子站在高处,头顶烈日,为城市添砖加瓦,自己却卑微得像地面的一颗尘埃。
后来,怀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和一夜暴富的美梦,卫平在一个老乡的蛊惑下,果断地加入了一个传销的队伍。那时,我常常看到他衣着光鲜,皮鞋铮亮,穿梭在老家和城市之间,巧舌如簧,游说亲朋好友加入他那宏大的事业。终于有一天,卫平所制造的骗局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一只丧家犬般匍匐在地,苦苦求饶,在偿还了亲朋投入的资金之后,欠下巨债,一贫如洗,从此意志颓废,再也回不到原本平稳而心安的生活,直到现在,依然孑然一身。两年前我在市区见到过卫平,须发蓬乱,面容苍老,吃力地推着一辆装满废品的三轮车,缓慢而迟钝地穿过一条小巷。我连叫几声他的名字,他恍然回头,看着我,一脸迷茫的样子。显然,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出处,忘记了一路走来的足迹,甚至,稀里糊涂地弄错了自己前行的方向,以及要到达的目的地。这样的迷路,结果终究不会好到哪里去。
东南西北,前路茫茫,人生的路抽象无定,此路彼路,像迷宫一样千回百转,不可把握,世间有多少路,就有多少次迷失。如果你和我一样,也有过迷路后找回归处的幸运,就一定要经常在内心温习那种孤独无助的经历,要不断告诫自己,从此不再迷路,或者,趁早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