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诗歌赏析/《鸟的殒亡》[澳大利亚]霍普
《作者简介》
霍普,A.D.Huopu Alec Derwent Hope (1907~ )澳大利亚诗人、评论家。生于新南威尔士州库马。父亲是牧师。中学毕业后进入悉尼大学学习文科。1928年去英国牛津大学求学。曾任中学教师,后作为心理学家在劳动及工业部任职。30年代中期又继续从事教学工作,并开始发表诗作。1938年在悉尼师范学院教育系任讲师。1945年在墨尔本大学英语系任教。1950年在堪培拉大学任英语教授。60年代初期转入澳大利亚国立大学。1967年退休,但在文艺界仍有一定的影响。他在诗歌创作方面坚持古典主义,提倡传统的格律,对于现代派有所非议。他的诗作题材广泛,有不少诗取材于希腊罗马的神话传说、圣经故事等。也有一部分讽刺诗。他是澳大利亚有影响的诗人,评论文章和专著在文学研究方面也占有重要的地位。
每只候鸟都会有最后这一次迁徙;
这年暑风刚凉,她又燃起激情;
随着从暖国向夏居的旅行开始,
爱的火光跨山过海,指引着航程。
一年又一年,地图上的一个小圆点
隔着整个半球的距离,召唤她去;
一季又一季,靠导航稳渡艰险,
她安然飞往,倒也是重返旧地。
可是在家乡,怀念成了一块心病,
喂雏搭窝,她都精神恍惚,
老觉得有鬼在扰乱她的平静,
老听见被流放的爱在胸头哀哭。
沙漠出现溪谷的蜃景,青翠铺地,
棕榈投下的影子,同棕榈居然两样。
从荒山石崖飘来的凉爽空气,
吹到了殿堂门廊长长的雕梁上。
爱的低诉一天天变得铮然决然,
那细柔的呼声由于绝望,接近催促,
习惯和恐惧再也不能将她阻拦,
她终于踏上了千里云海的荒凉道路。
一个黑点融入寥廓虚寂的苍宇,
孤单而且娇弱,总担心万一飞偏,
一大群快乐伙伴里唯独她自己,
迷失在这不友好的蔚蓝空间。
她感到预定的期待正在迫近;
当她飞着,无形的联线断裂了;
突然无故地,事先没报个信,
本能的导航火花一闪,熄灭了。
不管她怎么寻找,世界是浑然一片,
看不见路,云光茫茫间辨不清方位,
河川山岳纵横交错的广阔地面
以它宏大的布局笑她渺小的智慧。
接着,昏黑从东边山谷涌向天际,
夜风像喘奔的饿狼朝她猛扑猛撞,
而大地,既不哀惜也无恶意,
收容了她这死亡的一丁点儿重量。
(赵少伟 译)
【赏析】
这是一首象征主义的诗歌。诗人借迁徙飞行中因衰老而亡的候鸟这一物象抒发了对“生与死”、“徘徊与回归”的无限感慨,以候鸟象征精神无所寄托的现代人,打上了鲜明的现代派烙印。
《鸟的殒亡》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浅显易懂的故事,它描写候鸟春来秋往,南北迁徙,每到一处新居又眷恋故地,当怀旧之情难以自禁时,又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返回故里。但是对于每一只候鸟来说,年复一年中总会有最后一次迁徙。诗歌就是以候鸟的最后一次迁徙为聚焦点展开的,描写了它命丧路途的悲壮场景。
从生物学这个角度去看,候鸟之所以年复一年地南北迁移是出于繁衍后代和生存这一基本需要。但在诗人眼里,它们却是因为爱的驱使才踏上了远行的路途的。“爱的火光跨山过海,指引着航程。”冬天的临近使候鸟想起春天即将来临,气候逐渐变暖,新的生命等待着它们去孕育,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正是对这新生命、新生活的热爱促使它们前行,点燃了它们内心的激情。紧接着,诗人进一步深化爱的内涵。“可是在家乡,怀念成了一块心病,/喂雏搭窝,她都精神恍惚,/老觉得有鬼在扰乱她的平静,/老听见被流放的爱在胸头哀哭。”对于候鸟来说,每到一处都是回家,到了新居她心中却总想着旧居,总是渴望飞回。正是对故居的挂念促使她再一次重返。“爱的低诉一天天变得铮然决然,/那细柔的呼声由于绝望,接近催促,/习惯和恐惧再也不能将她阻拦,/她终于踏上了千里云海的荒凉道路。”至此,诗人花费五节的篇幅来叙述候鸟春来秋往、来回迁徙的历程,并说明正是由于“爱”它们才有了来回奔波的激情,这种爱是对新生活的渴望,也是对旧生活的挂念,两种看似矛盾的感情让候鸟们欲罢不能,而不得不忙于往返于这两者之间。
可是对于每一只候鸟来说,总有一次迁徙是最后一次。“当她飞着,无形的联线断裂了;/突然无故地,事先没报个信,/本能的导航火花一闪,熄灭了。”这突然的变故让她无所适从,因为“不管她怎么寻找,世界都是浑然一片”,她已经无法辨清方向,她“看不见路,云光茫茫间辨不清方位”,她原有辨识航向的本能已消失殆尽,等待她的只有“死亡”。“昏黑从东边山谷涌向天际,/夜风像喘奔的饿狼朝她猛扑猛撞,/而大地,既不哀惜也无恶意,/收容了她这死亡的一丁点儿重量。”在这里,“死亡”成了候鸟无法逆转的命运和归宿,然而候鸟的死却悲壮雄伟,因为她是在高空中落下,是为了爱、为了生存而遭到重击;但同时又让人悲哀痛惜,尽管候鸟的死于宗庙、于大地、于他人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诗人以一种黯然神伤的思绪道出候鸟死亡前的悲哀,借以暗喻苍茫宇宙间的人类也如这只可怜的飞鸟一样,在大自然生生死死的规律面前是何等渺小、孤独和无能为力。
诗歌中还蕴涵着孤独寂寞的情结。候鸟成群结队地南北迁移,似乎厮守相伴,但实际上,每只鸟都是孤立无援的,千里迢迢的行程只能靠自己独立完成。当一只候鸟最终因体力不支而落伍甚至死亡时,别的鸟儿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看着让它坠落。“一个黑点融入寥廓虚寂的苍宇,/孤单而且娇弱,总担心万一飞偏,/一大群快乐伙伴里唯独她自己,/迷失在这不友好的蔚蓝空间。”看似群飞的候鸟其实就内心来说是十分孤独和寂寞的。它的生与死和别的候鸟无关,别的候鸟不会也不可能关心它的安危。这些节律和意象都暗示人生的孤独,象征着漫漫人生路上的个人在死亡面前纤弱无助,无法抗拒。这是不可避免的悲剧性结局。
本诗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或许是因为候鸟迁徙的习性与澳大利亚人相似。澳大利亚人除少数土著外,不是移民,便是移民的后代。他们像候鸟一样有着两个家而不能安顿一处,将生命消耗在往返的旅途之中。霍普在这里表达了大多数澳大利亚人想说而未说的候鸟心态。
(喻 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