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芭茅花
对于一个生于乡野,长在乡野的人来说,没有被乡间的芭茅割伤过的童年,是一种缺失无趣的童年。儿时躲猫猫,你追我赶,玩打游击游戏,少不了藏藏躲躲,而最终败露的,往往都是被芭茅草的锯齿割伤时疼痛的不忍呻吟声。那种疼,是钻入心肺的疼,不用眼睛看,就知道,随着疼痛感觉而来的,便是一道一道的血珠如线样滑过皮肤。虽然痛,但如今想起,童年种种的印迹都是痛并快乐着的。
小时候,芭茅花是我们欲罢不能的玩具。找一根粗细匀称的柳条弯一个弓,芭茅花便是我们的箭簇,谁射得远,谁就是孩子王,呵呵,为了一个“王”的头衔,曾经多少的热血倾注在芭茅花的优劣选择之中啊!童年,童年,“王”道之年。倘再能童年一次,是否还会为此虚荣争先恐后呢?
生在鄂东南丘陵地区,到处是低矮的山包,或高高的田岸。沙石边,河岸旁,无论是房前还是屋后,到处都是恣意蔓延的芭茅身影。芭茅是丛生植物,根茎发达,一丛一丛,植被丰盈碧绿成片,还兼具保沙固土防止水土流失的作用。夏能赏绿,它狭长的带有锯齿的叶子,犹如一柄柄碧色软剑倒悬在高岸坡头,风起的时候还呼啦啦地响,有古代剑士侠客般地潇洒风姿;秋可采禾,扎扫帚,织草编;冬可作燃料,成灰后入土还是很好的农肥。
似乎,有芭茅存在的地方,炊烟也会袅袅娜娜的次第升起,乡村也便有了一种暖暖的情调。每每看到芭茅,禁不住会想到用干芭茅草作燃料时土灶上香香的锅巴粥,浓浓的瓦罐土鸡汤,还有金黄金黄的细米粑。想想,都馋得很啦!
乡野,乡趣,乡情,人到中年,关乎乡土的情结越来越深。而芭茅,几乎就是乡村的代名词。因为有它,才知天地蛮荒,还有一种深扎土壤的存在感。它在,乡村便有了乡村的特点;因为有它,童年的一切认知,都飘荡在乡村的记忆里;因为有它,祖屋的存在便有了更为踏实贴切的回应。
六月底,去了趟淋山河镇黄龙岩村。去的时候是个阴天,乡村公路上,行人甚少,山道两边树木错落,一路有它们护荫,还算凉爽。坐在飞驰的摩托车上,阵阵熟悉的枞松香味扑鼻而来,顿感心境开阔。最惹眼的,当属漫山遍野的芭茅花开了,开得很豪放,很随意。 接近正午时分摩托车已直抵山顶望省亭。所谓望省亭,即是山顶上一片较小的平坦开阔地,海拔接近400米,在这里往四下看,三庙河水库、牛车河水库、傅河水库尽收眼底,远望还隐隐可见长江支流边的团风镇及周边乡镇。山顶风速快,气温也比较低,感觉有些微冷。这里的芭茅花更是摇曳得优美动人,白的红的穗羽随风高蹈,时而立起头颅,时而颔首致礼,仿佛在做一场盛大的祈祷仪式。在这里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很奇妙,此番不虚此行,且合心合意。
我自小认知的芭茅,它是豁达的。现在仍然如此。漫山遍野芭茅花开了,田梗岸头,山间坡地,层层叠叠,浩浩荡荡,气势磅礴,不计成本地开满大地;
芭茅草像个带刺的美人,碧绿如剑的叶片上密密生长着尖利的锯齿,一不小心,便会割伤皮肤,它顽皮且野性十足,轻易是不让人接近的;
芭茅草的花更是美妙,正是六七月间,它羽状的花穗有白有红,花白如雪的,是身轻如羽的舞娘,而那着粉粉的锈红色妆容的,更是憨憨地娇羞可人;
芭茅开花有一种独特的野性美,和芦苇花极为相似,只是根茎比芦苇矮小。是众多野外摄影爱好者经常抓拍的对象。无论是星辰含露的清晨,还是夕阳镀金的暮晚,倘以天空作背景,大地为铺垫,那么芭茅草和花,则是最具魅力的模特秀了,它生命力旺盛,虽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山草,但在镜头里,却表现得野性而空灵。
芭茅花是个善于低头的谦谦君子,你看它常常弯腰低头,在风中,在旷野,臣服于天地,谦逊柔和,也韧性十足,但绝不失风骨气韵。这使我不由想到,做人也该如此,适时低低头,才能更好地抬起头。我愿,老时还有芭茅花的精气神,头顶霜发,还韧性十足,至简但绝不匮乏。
王丽 / Wang Li
湖北省作协会员
作者简介:王丽,笔名墨玉冰心。有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人2014年卷》、《中国诗歌2014年11卷》、《芳草潮》、《武汉作家》、《湖北诗词》等报刊杂志,著有诗集《风动一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