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系列二：机关没有机关（5）
全文发表于《西南军事文学》
肖干事觉得那段时间过得真快，与小周才见了上十次面，转眼便到年终了。年终是总结阶段，又是评功评奖的时候，有人称它为重要时刻。每到这个时刻，整个部里各种各样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有天下午快下班时，吴干事对肖干事说，你等一下，我有事找你。肖干事从上次那件事后，很少再上吴 干事的办公室里来，便有些奇怪地问，什么事呀。吴干事说，等会大家一起出去吃顿饭。肖干事说，吃饭？ 正惊讶，水干事进来了。吴干事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就出去了。
水干事说，老肖，晚上干什么呀？肖干事想，是不是吴干事刚才与自己谈话时，水干事听见了。要不水 干事今天对自己怎么这样客气，居然称他为老肖来？于是肖干事就说，晚上还不是会对象。
水干事说，对象也是得谈的，你那个小周，听说人长得不错。
肖干事说，人倒是长得一般，不过性格还可以。
水干事说，找对象，就要找靠得住的，不过她家是不是北京的？
肖干事说，是的。
水干事就说，你还真现实，找北京的好呀，找北京的转业了也不用发愁了。
肖干事说，我并没有因为她是北京的就找她。
水干事说，人都是现实的，找北京有什么不好？你说我吧，找了个外地的，为了爱情作出了这么多的牺牲。
肖干事说，很崇高啊。
水干事说，崇高也太大了，不过呢，我和我女朋友还真有感情。
肖干事说，那是你的事啊。
水干事说，你怎么不关心同志呢？这话！说完又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惟一想的，就是进步快点，好让她早点随军。
肖干事附合着说，那是那是。
水干事说，老肖，你说说，我们两个人还不错吧？
肖干事想说，也就那回事。不过嘴上仍说，还行吧。
水干事说，什么叫还行呢，我可一直把你当朋友看。你这个人还真不赖。
肖干事想，又成朋友了，不知他有什么把戏。果然，水干事站起身来，好像要出门的样子，走到门前才转过身来说，又到年终了，不知这次立功的是谁呢？到时处里开会，你可得说句公道话啊。
肖干事于是什么都懂了。
等水干事走了后，吴干事的电话来了，下楼吧，我们在楼下等你。
肖干事说，还有谁呀？
吴干事说，你下楼就知道了。
肖干事本来不想去，在办公室又磨蹭了一会，但吴干事又来了电话，只好下了楼。一看，朋友小龚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在值班室里等他。
肖干事说，你怎么来了？
小龚没有理会他，反而拉着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介绍说，这是范必成，我的朋友，吴干事的军校同学。
肖干事明白了，这就是上次小龚找他给吴干事打招呼、让吴干事关照自己的那个人。他心里虽然觉得突然，不过来机关这么长时间，见了这么多的事，嘴上便说，久仰久仰。
小龚说，还真有进步了，好好好。
于是他们一边寒暄，一边商议到哪儿吃饭。吴干事说，我有一个朋友在附近开了一个饭店，到他那儿吃吧，口味好又便宜。
到了外面，肖干事发现小龚还带来了一台车，范秘书也带了一辆。肖干事对小龚说，还挺隆重的嘛。小龚说，那当然，你们吴干事请客，我们也不能太失身份了不是？肖干事说，又没有什么喜事，不会摆鸿门宴吧。小龚说，看你说的，都是朋友嘛，聚一聚交流交流感情。
车子把他们拉到了一家中档的饭店。大家在那里吃得非常热闹，话题也非常广泛，办公室里不敢说的，或不便讲的，大家像吃菜一样随便，让肖干事长了不少见识。后来大家谈到感情，都一个个说明感情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酒劲一上，更是把感情的地位摆得不能再摆的地位。吴干事也主动与肖干事敬酒，说两个人在一个处，又有这么多的朋友关系，真是缘份，值得珍惜。肖干事被他们灌了些酒，头有些胀起来，就说那是值得珍惜。吴干事说，既然我们都这样铁了，那以后办事就得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在任何一个地方没有朋友不行。肖干事听了心里有些激动，说那是那是。吴干事说，其实我一直在处长面前说你的好话，可能在某些问题上你曾误会过我。
小龚插话说，是误会就要消除，不能过夜。然后又拍了拍肖干事的背说，在某些方面，你得多向吴干事学习，他是老同志，经验比你丰富。肖干事还没回答，吴干事也就谦虚起来了说，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小龚就说，更应该向范秘书学习，他在首长身边工作，水平高，看问题全面。吴干事说那是那是。
于是他们在酒桌上又继续谈感情，一直感情到把范秘书灌得差不多为止。出了门来，肖干事经冷风一吹，好像快醉了。吴干事结了帐出来说，我送范秘书回他们大院，肖干事要不你和老龚一起走？
他称小龚为老龚，让肖干事想笑。不过小龚很快答应了说，那当然，你们坐你们的车。
大家热烈地握了手，范秘书对肖干事说，很有前途，好好干。一副首长说话的口气，肖干事听了很别扭。吴干事也把小龚的手握了又握。大家在寒风中寒暄了半天，才各自登车道别。
上了车，肖干事对龚干事说，今天吃饭就是为了交流感情？小龚笑了说，那当然，不过呢，还有一件事你得办。肖干事说，是不是让我下次做东回请一下？小龚说，那倒不是，不过你有QIAN请更好。只是这件事只有你办。肖干事说，你这人鬼点子多，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啊？我又能办什么事啊？小龚说，也没多大的事，就是你们处年终评奖时，你投吴干事一票，就成了。
肖干事说，今天吃饭就为这个呀？小龚说，那当然，你以为吴干事这样老同志的饭是好吃的？他请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肖干事有些不屑地说，为什么他不亲自对我说呢？
小龚一脸苦笑说，这正是他要请客的原因嘛。你知道他都正营两年了，早点立个功或提前进个职，你们处的副处长一直没有人选，他不可以顺利接任吗？
肖干事说，黄干事都副团几年了，也没提成副处。
小龚说，那是他没有领悟官场的决窍。
肖干事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后悔来吃这顿饭。小龚说，你得表个态，到时可不能书生意气用事呀。反 正你来的时间不到一年，又不会考虑你的。
肖干事听后没有吭气。他把脖子缩了缩，哈了一口气，然后答非所问地对小龚说，你哪来的车呀。
小龚说，找老乡借的，好不容易啊。
肖干事笑着说，你真是要面子！
小龚也笑了说，官场呗。
到处里总结开会的那天，处长先讲了一段话。处长说，部LINGDAI多次要求我们，要“以事业凝聚人，以创新吸引人，以爱心团结人，以机制稳定人”，今年我们很好的贯彻了部党委的意图，工作开局不错，中间很火红，结尾有声有色，全单位满意，部LINGDAI满意，群众满意。为什么我们做到了全单位上下的满意？就是因为我们彻底、全面、干静、利索地落实了部LINGDAI关于“站起来能讲，坐下来能写，靠上去能帮，深下去能抓”的总要求，把问题想在了前面，做到了前面，跑在了前面，有与时俱进的精神，有勇于拼搏的勇气，有打赢胜仗的决心。
由于前一天晚上亲自加班写总结，所以处长一边说一边咳嗽，不过精神劲很足。毕竟一年下来，宣传处成绩斐然，单位的人一致公认。顿了一顿后他又说，总之，大家在完成这个任务的过程中，达到了部LINGDAI提出的四句话，“抓住了最核心的，打牢了最基础的，回答了最关心的，解决了最经常的”。大家团结一致搞好工作的决心和努力，让我很感动，很满意。
抱着“把成绩讲够，把问题说透”的原则，处长在说了一大段成绩之后，又讲到了某些不足，最后才提到正题：今天我们开个小总结会，到时部里还要总结。今天呢，就是先通通气。大家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就要评功评奖，就要排排座次，按说大家工作都干得好，都不错，都可以获奖励，不过名额总是有限的，我希望大家拿出以往的良好作风，既评出先进，又不失团结。
处长扫视了大家一眼说，任何工作都有个创新的精神，过去我们都是来个不记名投票，今天我们来个大家讨论，举手表决。大家的名字都在被选之列，谁的票多，谁当选三等功候选人，谁的票多，谁就有机会进入2%提前晋职。不过我首先表态，我就不参加评选了。做LINGDAI的，工作是应该做的，是依靠大家做的，大家不必评我。
处长这一说，原来办公室的响动就停止了。肖干事看了看大家，除了黄干事和陈干事，水干事和吴干事都有些紧张。不过吴干事对肖干事笑了笑，肖干事好像加入了某种阴谋，突然有些心虚似的低下了头。
黄干事说，我今年中旬刚评为全单位的优秀党员，我也就不参评了。
陈干事说，我今年完成的都是些常规工作，没有创新，也没有太大的亮点，我也就算了。
处长说，你是谦虚。然后笑着把目光放在吴干事身上，吴干事的头低下去了；于是他又把目光放在水干事身上，水干事的头也低下去了。处长还是笑，又把目光盯在肖干事身上，肖干事出汗了。心想，几位先来的干事没说话，轮不到自己吧，也许处长的目光很快就会移到别人身上。可处长还是盯着他，看着他笑，好像鼓励着他先说。他刚要开口，发现吴干事和水干事的头都又抬起来看他了，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我来的时间刚满一年，老同志干的工作多，应该让老同志优先。
处长说，那总得有个人选吧。
大家却一直沉默。黄干事于是打破僵局说，吴干事今年的新闻搞的不错，被上级表彰为优秀报道员，单位也被评为新闻报道先进，干得不错；水干事今年的材料多，总部转发了好几篇，我看也可以。当然，陈干事的工作很累，也有成绩，肖干事虽然来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可工作热情主动，有后劲，我看也值得表扬。
处长说，大家也说说嘛，发表发表意见。可别当面不说，到时会后瞎说啊。
陈干事说，要不评肖干事？人家来的时间虽短，可工作的确很努力。
肖干事连忙说，不不不，陈干事辛苦，工作任劳任怨。他说这话时看到吴干事盯住自己的嘴，便又说，吴干事虽然是老干事，可工作上像一个新兵，还经常帮助我们。
这话还没说完，看到水干事脸上挂不住了，就又说，水干事工作有创新精神，点子多，会办事，是我身上没有的，我应该向他学习。
水干事的脸上这才好了一点。肖干事说完这些话后，脸开始发烧了，好像这些话不是自己说的，要不说完后为啥有些心跳？再说，这样一说，把大家都说到了，还不是一堆废话？
处长只是看着他笑，开始抽烟。于是吴干事发言了：我看处里黄干事是老同志，工作这么多年，也应该再次立功了。当然，处长是更老的同志，工作的年数更多，为单位作出的贡献更大，天天加班加点，每天早上七点就到办公室改我们的稿子，接连四年没探家，也应该评功评奖嘛。
处长说，我说过自己不参评的。
黄干事说，我也说过自己不评的。
陈干事说，要不我们还是老办法吧，还是不记名投票。
处长说，那好吧。一件小事落实创新精神也这么难，可见大单位呢？全国呢？不过老办法倒是挺管用。
于是大家投票。票数处长当场没有公布，说党小组再议一议。
大家便回办公室。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后来陈干事说是黄干事与处长得票最多，其次是她和肖干事，可结果报到部里的只有吴干事和水干事。
黄干事说，也就那些么回事，不要较真，部里批不批还是另外一码事呢。
果然，部里给了水干事一个嘉奖，给了吴干事一个2%，这就预兆着他明年提前进入了副团。
吴干事后来对肖干事非常客气。水干事也没有什么意见。至于陈干事，她对肖干事说，无所谓呗。我已立了三个三等功了，再多一个，也是一样。
小龚却不这么看。他那天打电话问肖干事怎么样了，肖干事说，还不是按照你们想定的进行。
小龚听了详细的过程后说，我说嘛，你这次会来事了。既没有具体提名，又把每个人表扬到了。不过这样你也得小心。
肖干事说，皆大欢喜还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
小龚笑了说，还是到机关的时间短了吧，这还想不到？你想，你把每个人表扬了一通，这就意味着你是中立，既然是中立，那么你就无帮无派，以后岂不是变成孤立的了？以后有什么好处，你干得再好，也别想得到，此其一。其二呢，你还给处长留下了一个老好人、八面玲珑的印象，他如果认为你做人圆滑，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肖干事说，不会这么严重吧？你总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复杂。
小龚说，不信你走着瞧！到时你看吧。机关就是机关，要么你站对了，以后事事顺利；要么你站错了，就得永远错下去，反正你得站一边；但你要是一个人呢，要中立吧，你就会失去大家。好在吴干事与水干事总算分了一杯水，要不然，你结的梁子可大了！
他这一说，让肖干事感到毛骨悚然，又是一夜没睡好。后来把这件事对小周说了。小周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做事要是前怕狼后怕虎，哪还能干什么呀？再说，好处又没有让你占去。
小周这一说，加上周围也并没有异常的现象，于是肖干事又定下心来，觉得机关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利用这一段时间，着重加强与小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