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述祖：追忆大明星赵丹和峨影的冯喆
文/黄微Jamina（资深媒体人）
3月27日下午，由华谊兄弟控股的华谊兄弟浩瀚在北京举办2016战略发布会，宣布公司正式成立。李晨、陈赫等6位明星股东携手亮相。华谊兄弟董事长王中军表示，娱乐产业已进入“明星驱动IP”的新时代。
现在的影视明星，赶上了好的时代，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也是驱动娱乐产业的动力。而几十年前的大明星呢？他们又是什么样的风范？我就此采访了萧述祖教授。
他俩饰演的多个人物刻进了电影史
令萧教授念兹在兹的，是两位与他打过交道的电影巨星赵丹（1915－1980）和冯喆（1920—1969）。他们除了英俊的外貌，还有独特的魅力和气节。
Q： 萧教授您好！您能告诉我们，赵丹先生和冯喆先生他们最有名的电影吗？
A： 赵丹主演过《马路天使》的吹鼓手陈少华、《乌鸦与麻雀》的“小广播”肖老板、《李时珍》中的李时珍、《林则徐》中的林则徐、《聂耳》中的聂耳、《海魂》的陈春官、《在烈火中永生》的许云峰……
冯喆演过的电影有《南征北战》的高营长、《羊城暗哨》的侦察员王炼、《铁道游击队》的政委李正、《沙漠追匪记》的班长、《桃花扇》的侯朝宗、《金沙江畔》的指导员等。
赵丹最大的愿望是扮演鲁迅、周恩来
赵丹（资料图片）
Q：您是追星族吗？
A：我不算追星族，以前没有这个概念。
Q：您对赵丹先生的印象是什么？他高大吗？
A：1959年8月， 我16岁。当時我姐夫张波正在大导演郑君里执导的电影《聂耳》中任副导演。我见过赵丹，他像一团火，两眼炯炯有神，说话富有感染力。赵丹先生不高，大约1米67的样子。
（赵丹《在烈火中永生》剧照）
Q：赵丹当时在做什么？
A：他在拍电影《聂耳》，一共三场戏。他扮演的聂耳在上海的一个小阁楼阳台上拉小提琴，（真正演奏时要换上一位音乐学院的男生）。在郑君里导演下，真赵丹，假替身，先排练了多次，最后才实拍。我第一次身临其景，感受到拍电影的艰辛。
第二场是歌女万小红（王蓓饰演）与聂耳谈恋爱的一场戏。第三场是党的地下工作者(高正饰演)向聂耳讲形势。在拍摄现场，我还见到我熟悉的电影演员夏天、邓楠(在电影《林则徐》中饰演壮烈殉国的关天培)。
Q：赵丹有没有给您说话？
A：中午饭后，赵丹和我姐夫张波坐在一起聊天，我在旁边。姐夫向赵丹介绍了我，赵丹和蔼可亲，问我多大？我用汉口话回答：16岁。他马上说：16岁？好大的个子！当时的我已有1米75了。他又说：我儿子也有你这么高！他又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汉口人。他接着说：汉口很热啊！
他们在聊天时，赵丹是主角，他说他这辈子不把《三国演义》搬上银幕死不暝目！接着他安排了演员阵容：他演周瑜，张波演孙权，邓楠演张飞……这是我第一次与大明星赵丹的零距离接触，终生难忘！
Q：后来有没有再见到赵丹先生？
A：过了两天我送姐夫张波到火车站去拍外景。在上海火车站又碰见了赵丹，他戴着一顶白运动帽，穿着一双白球鞋，十分潇洒，风流倜傥。
Q：他后来死里逃生，真是不容易啊。
A： 是的，改革开放以后，他重新焕发了创作电影的欲望，他迫切地想在晚年主演鲁迅、周恩来的电影，他扮演鲁迅、周恩来的剧照，十分形似又神似，可是一次次都没有达成愿望。他因病去世，许多理想都化为泡影，真是遗憾啊。
冯喆为拍戏导致血吸虫感染
许多四川人都不太记得，1958年建于成都的峨眉电影制片厂，作为当代中国电影的重要基地之一，这里也曾经群星璀璨，佳作迭出。最令萧述祖教授难忘的是冯喆先生。
冯喆实在很英俊。（资料图片）
Q：您见过冯喆先生吗？
A：1960年夏天，我17岁。每到周末，我回到峨影厂姐姐家。
当时姐姐一家住在厂里唯一的“高知楼”的一楼，差不多同时冯喆也从上海调进了峨影，住在同一单元的3楼。一天，姐姐向我介绍了冯喆。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身材魁梧，不到40岁，微黑的脸，五官端正，显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我很激动，这位站在我面前的就是电影《羊城暗哨》男主角王炼的主演！该片当时风靡全国，并在捷克的国际电影节获奖，并被翻译成5国语言在全球播放。他待人热情，一点架子都没有。
Q：您和冯喆先生的交往很多吗？
A：是的。我们楼上楼下，我常到他家去玩。那时，他的妻子张光茹是川剧演员，住城里剧团，不常回来，家里经常就冯喆一人。记得有一次我在春熙路附近，迎面碰上冯喆，他正骑着当时非常时髦的英国产凤头自行车。他当即邀请我去附近有名的耀华餐厅喝咖啡吃点心。
有时，我和他还有施湘飞(1961年夏天由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分配来峨影，后与同班同学、著名摄影家杨恩璞结婚）等人，去我就读的成都大学游泳，或在峨影舞厅里跳舞。他的舞姿优雅娴熟，具有绅士风度。
有时，冯喆要去广播电台录播革命小说和诗歌，事先约我去他家听他朗诵，为他记时间并挑毛病。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1963年的峨影厂新年晚会上，冯喆与我姐夫张波登台表演，互相PK骑马的动作，赢得大家的掌声，至今我还保存着他俩表演的照片。
那几年，冯喆先后主演了电影古装剧《桃花扇》和长征影片《金沙江畔》。他从西安电影厂拍完《桃花扇》回来后，还亲自送我两张照片：一是他的标准照，一是他饰男主角侯朝宗与王丹凤演李香君的剧照。可惜后来两张照片都烧了。
（冯喆《桃花扇》中饰演侯公子）
Q：读您写的《潸然泪下忆冯喆》，非常有感情，他的遭遇让人很同情。
A：是的。在1965年夏，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经济学院任助教，临行前与冯喆依依惜别。后来，听说他被批为“夏衍黑线人物”，得到一次比一次更厉害的批斗……
Q：有没有让您终生难忘的事情？
A：有。1968年8月，我由北京来成都结婚。记得有一天中午在峨影厂食堂，我与老朋友杨恩璞拿着碗排队打饭，忽然发现冯喆身穿劳动服，站在我们那一队的前面买饭，他买完饭菜，扭头往回走时突然发现了我们。三人六目相对几秒钟，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怜的冯喆三步一回头望着我们，慢慢远去！我至今还恨自己的懦弱，为什么不敢与他讲几句话呢？这也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Q：1969年6月2日冯喆在四川大邑县自杀身亡，至今快47年了。您有什么话想说？
A：冯喆，在你身后的1995年，在纪念世界电影诞辰100周年、中国电影诞生90周年之际，你被国家文化部列为126名“中华影星”之一；2005年，你被评选为“中国电影百年百星”之一。这些迟来的荣誉也许能告慰你的在天之灵吧？
Q：我读您对他们回忆的文章，非常有感情，您的这种情感是出于追星还是其他？
A：对赵丹有点追星的意思，但是对于冯喆，却是兄长的感觉，我们接触非常多。
Q：看他们两人的照片，非常英俊潇洒，您和他们接触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他们自我感觉良好？
A：我没有这种感觉。他们那个“范儿”似乎是天生的，非常的大气，看见他们就让我肃然起敬，总想听他们聊天。
Q：赵丹先生活到65岁，而冯喆先生只活到49岁（自尽），他们都不长寿，可是，他们的影片被一代又一代人记忆。您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A：他们两位大艺术家，都是表演天才，他们的艺术修养已炉火纯青。可是，那个时代断送了他们的艺术之路。冯喆的影迷粉丝在十年前成立了“冯吧吧友群”，每年的6月2日他的忌日都会去广州公墓祭奠他。没有谁的一生，比赵丹和冯喆这样更像一出悲喜交叠、情节跌宕的戏了。他们贡献自己的全部生命，交付自己的所有激情，经历一切的苦难和折磨，只求得完美地演出、尊严地落幕。
Q：您知道“小鲜肉”是什么意思吗？
A：就是指一些漂亮的帅小伙，电影电视上的小白脸。
Q：您认为现在的演员和赵丹、冯喆那个时代的演员有什么不同吗？
A：天壤之别。艺术造诣、个人修养，能与他们相比的，寥寥无几。
Q：您更喜欢赵丹他们还是喜欢现在的演员？
A：我当然是喜欢赵丹、冯喆他们这一代的艺术家。要达到他们的高度太难。
Q：在您的心中，明星应该是怎样的呢？
A：应该以他们为榜样，认认真真地做戏。赵丹和于蓝等演员，为了拍《在烈火中永生》，关进重庆白公馆监狱体验生活一个月；冯喆为了拍一部电影《淮上人家》，在江西农村一次一次跳进河里，结果被血吸虫感染，有生命危险，医生被迫割掉了他的脾脏。现在的这些影视明星，他们能做得到吗？
【对话者简介】
萧述祖 1943年生，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国内外经济管理》杂志主编，研究员。曾有两部合作专著获四川省政府二、三等奖，并发表论文近百篇。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