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七年》系列(9):领了离婚证当天,失眠症就好了
与我一起做一个爱学习、愿成长的人
此系列为半自传体小说
故事半真半假
真真假假
由读者自行判断
作者不给答案
阅读全文约需8分钟
文/晏凌羊
离婚之前,我习惯性失眠,哪天要是能连续睡着三四个小时,第二天起床我就像是捡到了宝一样。
更多的时候,一沾枕头,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若要追溯我的大规模失眠史,估计是从24岁那年开始的。
24岁之前,我也偶发失眠,但印象中也就重大考试前的几次。
初中考高中前一夜,我失眠了,半夜里抽抽搭搭哭起来,一个室友听到了,安慰我说:“你不要怕,你成绩那么优秀,你会考上重点高中的”。
我当时没想到她也是因为失眠才听得到我的抽泣声,所以竟然忘记了用同样的方式去宽慰、鼓励她。
中考成绩出来了,我的成绩是全镇第一,数学只错了一道2分的题,政治考了满分,上市重点高中毫无悬念。我那个同样失眠的室友,却连中专也没考上,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
如今我只想对自己说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不过,那会儿的我遭遇的心理压力确实很真实的。14岁的我总觉得如果我这一次搏击失败了,以后的人生就只能跟我的父母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变老、死亡。
这种对农民身份的恐惧,当然也延续到了我的高中时代。
可能今天很多人没法想象到,我的整个初高中时代,只要放假回家,我都得帮着父母干农活。有时候,我爬山过坎大半天,只是为了打点猪草,大汗淋漓背着回家,也就够家里养的几头猪的一顿晚餐。
大夏天,玉米地里闷热难当,一丝凉风都没有,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得快爆炸了,却还是得蹲在玉米地里除杂草。
我最怕干的农活儿是收拾晒干了的稻草和玉米秸秆,里面会有毛毛虫掉落的毛,落到皮肤上,疼痒难惹,挠得你皮肤溃烂。
每次干完农活,瘫坐在靠墙根的长凳上的时候,我都在想:只要不需要我干农活,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会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一个杂货店的售货员,因为当了售货员就不用干农活,还可以边看电视边卖东西,甚至还可以偷吃瓜子儿。
高中考大学的时候,我又毫无悬念的失眠了。这回我恐惧失败的原因,除了怕干农活,还多了一个字——“穷”。
对于一个连高考报名费都需要跟老师借才能顺利报考的17岁女孩子而言,我总觉得考不上大学就意味着我要跌入那样困窘的生活,永远无法翻身。
高考三天,我愣是没怎么好好睡觉,因为神经紧张,担心自己考不好,我也睡不好。可那时,我到底是年轻,头天一整晚都没睡着,第二天依然可以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地答题。
考完最后一科,我觉得自己考砸了,顺着一条新修的大路一通暴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我坐下来,痛哭了一顿。擦干眼泪以后,我花了两块钱买了人生中第一张彩票。
彩票当然是没中,倒是不久以后高考成绩就出来了,全市文科第一,我还去领了奖……也不知道高考那三天,我有啥可焦虑和紧张的,年纪轻轻居然也会失眠?
上了大学,我像是“打下了江山就不想再打江山”的皇帝一样,开始对学习三心二意(主要是因为法律不是我热爱的学科)。那时候,我总觉得睡不够,周末有时候能一觉睡到下午一点。
失眠为何物?对不起,我不大知道。
唯一的一次失眠,发生在我“闯了大祸”以后。我跟同学玩牌,赌注是“输了的那一方要找一个男生表白”,我输了,然后就果真打通了一个表白电话。
这个表白对象,也不是精挑细选的。我那时候太内向了,很少主动结交班里的男生,只跟人家稍微熟悉一点,就给对方打了这通电话。
打完电话,我就觉得自己闯祸了,心理忐忑得像是偷了别人的贵重物品,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天光一点点亮起来。
听到楼下传来的、清洁工人寂寞的扫落叶声,“刷刷刷”,每一下都像是抽打在我心上。
参加工作后,我也很少失眠,直到24岁那年,认识了多年的大学男友对我提出了分手。
大学毕业后,我是因为那个人给我描绘的美好蓝图跟随他来到并扎根进这个城市。一失恋,整个城市对我而言空空荡荡。
那是2008年,也是南方遭受冰灾的一年,大雪最南下到了清远,湖南很多地区大面积停电,十几万人滞留广州火车站无法返乡过年。晚上睡觉时,我盖了厚厚两层被子,依然瑟瑟发抖。
活到现在,大概没有哪个冬天能让我感到如此寒冷了,我心想着:这么冷还能提出分手的人,对我何止是不爱,简直是恨之入骨了吧。
我对他说,你怎么都等不及过完这个冬天。
又过了几个月,汶川地震,我在网络上看到地震中遇难者的照片,老人的、大人的、孩子的尸体夹杂在地震后的废墟里,满面尘土,触目惊心。
我给他打过去电话,很没出息地求复合,对方态度暧昧,却不置可否,我心想着:这么大的灾难,依然没能让对方回想起我们这一路走过来的不容易,依然没能让他产生怜惜故人的心,我也该死心了吧。
那会儿的我还很年轻,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很长,不晓得爱情只是人生中极小的一部分,但却和所有第一次失恋的人们一样,非常没出息地痛哭了几个月,终日面色憔悴、形容枯槁,俨然已到世界末日。
刚开始几个月,我常常失眠,常常半夜爬起来痛哭。再往后,已经不想再流泪了,只是单纯的失眠。一点钟,两点钟,三点钟,四点钟,五点钟,当时针指到六点钟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没必要再睡了,起床上班吧。
这几年,我也找别人谈过恋爱,但还是会跟最初的那个人藕断丝连,断不掉,合不了。对方不说分手,也不说要好好在一起,而我,清醒地犯着错误,好像只是在好奇最终的结局究竟会怎样。
那真是一段生命退化、灵魂投降、自我丧失的日子,每过一天都感到耻辱,感到心灵被煅烧。我从他那一面镜子里,看到的全是自己的丑陋。
我想到陈凯歌时期的倪萍、杨德昌时期的蔡琴大概也就是我那样子。活到现在,我大概没有什么时候像那个时候一样讨厌自己。
很多年后,我再回想那段日子,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把它们从我生命中抹去,像抹去镜面上的污点。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我能坦然地面对前夫王木木,却羞于再见到初恋的那个人。我真不是怪他,我只是为自己感到羞愧。
那段时光,一个月有二十几天我是失眠的。哪天晚上要是能连续睡着超过五个小时,我就觉得这睡眠完全是捡来的。
为了治失眠,我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把几个熟透的苹果放在枕头边啦,勤用木梳梳头啦,睡前运动跑步泡脚啦,喝补脑液喝牛奶啦……几乎所有人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我都尝试过了,但这些方法对我完全无效。
最严重的一阵子,我去医院心理科看病。
挂号处的医务人员问我:“怎么了?”
我说:“失眠。”
“那你挂睡眠障碍科”,对方回复得面无表情。
我说:“我觉得我有心理问题才导致的失眠。”
“你还是先去睡眠障碍科,看看那边怎么说。”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睡眠障碍这个词,医生说它的表现形式不仅仅包括失眠,还有多梦、早醒、入睡困难甚至包括“嗜睡”。
我坐在候诊区,听着里面的患者跟医生讲自己的睡眠状况。前面几个都是连续一两个星期几乎一秒钟都没法睡着的,其中有一个女患者说,发展到后来,她一想到晚上要睡觉,从吃完晚饭就开始焦虑,甚至一看到床就怕。
听到这一句,我简直想冲进去拥抱她。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听医生在里面说:“你这是怕失眠超过了失眠本身。”
我在门外无声地笑了:是的!就是这样的!
见了医生,医生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失眠。”
“为啥失眠呢?”
“我焦虑。”
“你焦虑啥?”
“啥都焦虑。”
医生大概是觉得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让我做一个焦虑测试,测试结果却处于正常区间。他没说啥,就给我开了一堆助眠药和抗焦虑药,然后跟我说:“睡不着的时候才吃,而且吃了会长胖,你要有心理准备。”
那两瓶药,我吃了一部分。每次失眠的时候,就吃一小粒。那些小药片的效果还真是好,前一分钟我还在生龙活虎地给自己倒开水,药片一进入喉咙,过不了一分钟,我就感觉自己意识模糊了。
当然,我也长胖了好几斤。
再后来呢?这些药片全部过期了。
因为不久以后,我谈恋爱了,并且顺利地结婚了,和王木木。
结婚后三个月,我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幸福快乐甚至堪称圆满的一段日子。像是捡来的好时光一样,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哪里还会失眠。
和对方一起窝在被窝里看电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得到了某种补偿,那些阴暗凄苦、不被珍惜的时光终于过去了。
可惜,好景不常在。考验开始来临,是三个月以后,对方开始夜不归宿。
刚开始,我不以为意,心想着男人也需要有必要的应酬,需要各种关系的沟通,需要远近朋友的联络,再说了,我也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看书、上网,所以我的表现俨然一个贤惠的田螺姑娘,都是自己先睡,然后留一盏灯贴心地等着夜归人。
再后来,发现对方经常是到了夜里三四点还在外面玩的时候,我没法淡定了。过了晚上十二点,就能感觉到时间的指针嘀嗒嘀嗒每一下都嘀在我心里,我的心绪七上八下,起伏不定,担心和愤怒交织。
人躺在床上,耳朵却在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有时候到了凌晨两三点,他不仅没有回家,甚至连通电话也没有打回来过,我的心情又由愤怒转为了担心:“难道出了交通意外?还是喝得太多遇到歹徒了?”
常常是到了凌晨三四点钟,门开了,他回来了。
他回家以后洗个澡就倒头大睡,任由我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到天明。
这个事情,成为了我和王木木在整个婚姻期间最大的矛盾,它也让我的失眠症再次降临。一个月里,几乎只有七八天的时间是能完整地睡个安稳觉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等待中失眠。
很多时候是把他给等回来了,可我自己却睡不着了。有时候一个晚上能睡着一个小时,有时候两三个小时,能睡超过四个小时对我而言已经是高质量睡眠了。
你知道失眠的人有多痛苦吗?患有睡眠障碍的人不仅痛苦而且身心都备受折磨。这样连续失眠的痛苦,非亲历者不会明白,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后怕。
对于夫妻而言,夜不归宿几乎是一种灾难性的行为,特别是对于整宿焦急等待的妻子来说,更是会有世界末日般的感觉。睡不着的时候,我觉得那张双人床变成了一口煎锅,每多在上面躺一分钟就多被炙烤60秒。
很多个夜晚,我几乎都在等待和失眠中度过,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我感觉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醒着,而那个本该和我相拥而眠的人却在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和我所不认识的人在一起玩闹、欢笑。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的时候,我想:在这样的夜里能给他带来快乐的女人,才应该是他的妻子。而在这样的夜里,能让我不流泪的男人,才应该是我的丈夫。我们俩,终究还是都选错人了。
到了孕期,身体上的不便导致我尿频非常严重,孕后期我几乎每天晚上要起床上七八次厕所,几乎就没有能完整睡一个好觉的时候。
我没有一天不是顶着熊猫眼去上班的。
对方夜归的毛病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怀孕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哪儿不对劲,自然也就没法把觉睡得很安稳。少数几个能一觉睡到天亮的日子,竟让我幸福得想流泪。
孕期我没法服用助眠药,所以我换过枕头,换过床垫和被褥,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我甚至怀疑到了房子身上:是不是因为房子朝向不好?或者是因为风水不好才导致我睡不着?
有几次,我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就挺着大肚子跑去大街上找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就是想做点什么事情打发我睡不着的时光。
有一回,我跑太远了,就不想回家,于是走到哪儿就去哪儿开个房间去休息。躺在床上,我照例是睡不着的。
我躺在酒店陌生的床上,心想如果他当天晚上玩够了,回家了,看到家里空无一人,大肚婆也不见了,会不会心急如焚?我是不是也该让他尝尝等我、找我的滋味?
想象下他心急如焚找我的样子,我心里甚至升出一丝快意,然后带着这一丝快意满足地睡去。
悲哀的是,后来我发现这些全都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内心戏,第二天回家一看,发现人家压根儿没回来过。
孩子出生后,我还是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日子终于还是过不下去了。
领了离婚证当晚,我如释重负,当晚就睡了个好觉。
对于我这种容易焦虑的人而言,这么大件事在我生命中发生,却没有令我失眠,也真是令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甚至感到有点幸福,因为我终于不用再整夜整夜地等谁回家了。
那之后,我虽然偶尔也会失眠,但它不再是常态。
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睡男人根本不是刚需,但“好睡眠”是!
我跟老妈说:“活到现在,我做错过很多事情,但离婚却是我认为最对的一件。如果再那么过下去,可能再过几年我就因为严重的失眠而S掉了,又或者,我因为忍受不了他的种种,把他给杀掉了。”
我没敢跟她说出口的是下半句:“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爱情和婚姻,因为这玩意儿只要我一碰,最终的结局都会导致我失眠,像是中了魔咒一样。比起爱情和婚姻,我觉得睡眠更重要,因为这世界上没什么比命更重要了。”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这么觉得:离婚这事儿,比起睡眠来说都不重要。
长期失眠的话,人体各系统失去平衡,严重可能导致死亡。现在,我还能好好活着,这最重要。只要你还“走得动,吃得下,拉得出,睡得着”,就已经是一个很幸福的人,至于其他的,都是命运的赠品。
得之你幸,不得你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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