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晚年疾病缠身,外出就医引皇帝不悦,无奈上书:让我死在外面

玄奘大师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译经家之一,他虽然是偷渡出境求法的高僧,但他回国的时候引起了百万长安百姓的夹道欢迎,唐太宗李世民不仅没有计较他偷渡的过往,还给予了他相当高的荣誉和尊崇。玄奘大师一共历经两朝,即太宗李世民和高宗李治,他的译经工作都得到了这两位皇帝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李世民父子真的与他存在亲密的友谊,恰恰相反,玄奘一生都处在政治的漩涡中而无法脱身,这也酿成了他极度悲惨的晚年。

当然,在很多介绍玄奘或者是太宗、高宗的资料中,都会着重强调他们之间的情谊与礼敬,但这终究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其实玄奘与太宗、高宗之间的关系是相当复杂的。首先,这在玄奘回国之后便体现出来了——长安百万百姓夹道欢迎他是没错,但玄奘本人并未露面,这是他回国之后的第一次试探。

“自朱雀至弘福十余里,倾都士女,夹道鳞次。京邑僧众,竞列幢帐,助运庄严。四部喧哗,又倍初至。……致使京都五日,四民废业,七众归承。当此一期,倾仰之高,终古罕类也。”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当长安的百姓听到玄奘大师回国的消息之后,连续五天连活都不干了、生意都不做了,纷纷地涌上街头去瞻仰这位圣僧的面容,人头攒动一直从朱雀桥绵延到弘福寺,队伍长达十多里。而长安城内的僧侣们,为了迎接玄奘以及他带回来的佛经、佛像,更是盛装出行,一路上经幢、香花、帐幔不计其数。

但是,人们并没有真正见到玄奘大师的身影,此时的他躲在馆驿之中清冷独坐,对外界的喧闹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为什么?原因其实很简单,玄奘本人是偷渡出境的,这在当时是大罪。他要想回国,必须等待皇帝的“特赦”,但此时的唐太宗李世民正忙着打辽东,玄奘只好赶在他出征之前抵达长安。

我们总是以为,玄奘大师在曲女城参加完“无遮大会”之后,被小乘尊奉为“解脱天”,被大乘尊奉为“大乘天”,而后就携带经卷和佛像回国了。但实际上这并不符合客观史实,玄奘大师在离开古印度之后,并没有马上就回到长安,而是一直停留在于阗这个地方,时间长达2年之久。他为什么要停留在这里呢?答案是相当简单的,他在等唐太宗李世民的“特赦”,因为他当年出境是违法的,他必须要李世民亲自赦免他。

当然,玄奘留在于阗还有一部分的原因,那便是寻找佛经的一些译本、同时应于阗王的邀请为他讲经。玄奘在抵达于阗之后马上就上表,陈述自己西行的前因后果以及所得,派高昌国籍的弟子跟随商队进入长安,将这份表章呈给李世民。李世民看完之后非常感动,当下让人请玄奘速速回长安,玄奘一行人在抵达沙洲的时候再次上书,但此时的太宗已经为辽东战事做准备了。

为了玄奘归来有人迎接,李世民指派房玄龄完成这些任务,自己便专心地筹备战事。但玄奘在得知后,马上就加速前进,赶在李世民出征之前回到了长安。玄奘大师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智慧,他西行的路上与各路国王打过交道,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些人了。

玄奘要回来的消息,比玄奘本人更快地传到了长安,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效应。玄奘的名声早就闻名遐迩了,往来西域各地的商人不断地传颂着他的名字,长安百姓知晓大唐有这样一位法师漂流海外。但面对大唐百姓的热情,玄奘却显得异常冷淡,这其中的缘由何在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此时唐太宗还未接见他,面对如此盛大的场面,玄奘不能轻易地接受。他毕竟此时仍旧是“戴罪之人”,而且刚刚回到国内,恐怕稍有不慎就引发帝王的猜忌,到时候不要说是译经,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事实上,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假设你是李世民的话,一个犯法出境的僧人回来之后,百万名老百姓连活都不干跑去迎接他,你会不会有些害怕呢?

贞观十九年二月初,唐太宗在洛阳召见了玄奘,两个人达成了基本的共识——唐太宗支持玄奘的译经,玄奘接受唐太宗的管辖。从此以后,玄奘开始了长达19年的译经生涯,也开始了19年在政治缝隙中生存的沉浮人生。

唐太宗被玄奘的学识和气度折服,便请求他跟随自己前往辽东征战,这自然遭到了玄奘的拒绝。其实从这件事情上来看,唐太宗对于佛教的态度以及认识也是相当功利的,他并不是出自诚意,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考量。玄奘提出要译经之后,太宗便问他去哪里译经,玄奘少林寺清净幽雅,可以作为译经的场所,但遭到了唐太宗果断的拒绝。

“法师唐梵俱赡,词理通敏,将恐徒扬仄陋,终亏圣典。”

其实,唐太宗是害怕玄奘译出什么不该译的东西,而且洛阳这个地方距离自己的视线过于遥远,他无法直接管辖到玄奘的一举一动。于是,他最终让玄奘在京城的皇家寺院弘福寺译经,玄奘对此虽然很无奈,但也只好应承下来。玄奘想的是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译经,而太宗则害怕他搞出什么奇怪的理论,让他在自己的身边会比较放心。

“百姓无知,见玄奘从西方来,妄相观看,遂成阛阓。非直违触宪网,亦为妨废法事。望得守门,以防诸过。”

玄奘是多么聪敏的一个人,他马上就看透了李世民的心思,对他解释道:“百姓极其无知,看到我从遥远的西方回来就好奇地张望,于是形成了人潮如堵的情况。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陛下您还要多多指点我!”李世民一听,就明白这是玄奘在服软,于是马上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派人将其送到弘福寺译经。

当然,除了“接受监管”这样的基本条件之外,唐太宗还给了玄奘一个政治任务——交代一下西域以及天竺诸国的情况。玄奘接受了这个任务,将自己的西行见闻全部口述、弟子笔录,便形成了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大唐西域记》。唐玄宗在成书后十分高兴,因为这本书能够使得他详细地了解西域诸国以及天竺的情况,使得他更好地部署日后的行动。

一年以后,玄奘译出了第一批佛经,他便向唐太宗上表,请求皇帝为佛经作序,但遭到了数次拒绝。大家要注意一下,皇帝作序不是简单的几句话的事情,实际上它标志着一种政治信号,有点为某本书、某些人站台的意味。李世民拒绝为佛经作序,表明他不仅不信佛,而且还不扶持佛教。与之相反,李世民在不久之后接见了天竺使臣,便请玄奘将《老子》翻译成梵文,也遭到了玄奘的拒绝。

直到贞观二十二年,也就是玄奘回国3年之后,李世民对佛教的态度才发生了变化,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他逼迫玄奘还俗。

这件事情是唐太宗不大厚道,他不止一次地要求玄奘还俗,当然每次都招致了玄奘的拒绝。在最后一次遭到拒绝后,李世民反而高兴了起来,对玄奘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件事情改变了了他的信仰——当然,他什么都信。

“既欲敷扬妙道,亦不违犯志可努力。今日已后,亦当助师弘道。”

唐太宗的意思是相当明显,就是说大师你的意志这么坚定,我以后肯定不再逼迫你还俗了。不仅不再逼迫你还俗,我以后还要帮助你弘扬佛法,成为了座下的弟子。于是,唐太宗就开始读玄奘翻译的《瑜伽师地论》,越读越觉得佛教的理论确实有过人之处,便经常性地请玄奘到宫里为自己讲经。他同时刻印了九部《瑜伽师地论》分发到九州,并且亲自写了《大唐圣教序》放在经首,而太子李治也写了《述圣记》一文放在经末。

唐太宗从此以后和玄奘进入了“蜜月期”,他不仅亲自弘扬佛法,还在此后“度僧”一万八千五百多人,使得隋朝末年之后佛法不兴的局面彻底被打破。但在一年之后,唐太宗李世民在长安去世,玄奘大师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政治庇护就这样失去了,而等待他的则是更为精明年轻的高宗李治。

玄奘晚年的境遇十分悲惨,他在玉华宫跌倒后几日圆寂,而此前他受到了李治长期的软禁和监视,其中的委屈令人不忍卒读。

唐太宗晚年信奉佛教的原因,除去政治因素与玄奘的个人魅力之外,与他不断衰弱的身体有很大的关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但他又害怕死亡,尤其是当年玄武门做的事情过于残忍,他的兄弟被他屠戮满门,他开始相信了因果并希望通过忏悔延长寿命。当然,最终的结果是于事无补的,他还是一命呜呼了。

而太子李治信奉佛教的原因,更多地是出自于政治生涯的考量,他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以及褚遂良、长孙无忌等重臣,自然地要和佛教走近一些。但在唐太宗李世民去世之后,他的信仰开始反弹,政治上的诱惑压倒了信仰上的虔诚,他最终与玄奘走上了对立面。

表面上看来,高宗李治依旧以玄奘为自己的老师,而且频繁地派人去慰问他、给予他丰厚的供养且极度地夸赞他,但事实上,他早已将玄奘当成了自己敌对一派的势力。玄奘法师本人对此是心知肚明的,他与高宗李治纠缠了十载余,最终还是没能抽身而出,落得个凄凉的晚景。

“每日自立课程,若白天有事,务必兼夜完成。三更才眠,五更复起。”

玄奘译经的工作相当辛苦,但高宗为了给自己求福,还让他担任慈恩寺的首座,这便更加重了玄奘工作量了。玄奘是佛教史上与鸠摩罗什齐名的大译师,但他并没有鸠摩罗什那么好的条件,鸠摩罗什受到姚兴的虔诚供养而不理俗事,同时又有“十哲”、“四圣”来辅助他,但玄奘大师几乎没有助手,而且经常要分散自己的精力去处理杂事。

这其实还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高宗将其视为自己政治生涯的反面,用软禁的方法限制了他的自由。

唐高宗李治的一大政治成就在于,他打破了五代以来“君权分散”的局面,重新将权力收拢到皇帝的手中,而被他打败的那些人就是外戚与权臣。其中,褚遂良和长孙无忌是其中的代表,高宗的皇后更是长孙无忌亲自安排的。而褚遂良、长孙无忌曾经为了讨好李世民,对玄奘法师都非常好,而且经常在一起探讨佛学问题,褚遂良的《大唐圣教序》便是为玄奘而写的。

为了清除这些老臣和外戚,高宗首先就在自己的皇后身上下手,他扶植武则天扳倒了皇后,这样直接地打击了褚遂良与长孙无忌的气焰。而后,他更是夺走了褚遂良的权力,将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逼死,随着长孙氏的垮台,朝中的大臣纷纷另外站队,皇权又被李治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而原本是方外之人的玄奘大师,对于这些事情本来是不上心的,但李治偏偏盯上了他,最终将其软禁了起来。

显庆元年,玄奘大师大病危及生命,高宗李治派人前去探视,虽然玄奘最终痊愈了,但身体大不如从前。玄奘大师生病引发了朝堂内外的大轰动,李治既不能不管他,也不能任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他曾目睹了玄奘归来时的盛况,这是在大唐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这件事情极其令他震撼。

而玄奘晚年曾经回到故乡洛阳地区,为自己的父母重新选择坟地安葬,更是引起了洛阳百姓的大轰动,甚至有很多人从其他地方跑到了洛阳,跪在路上就是为了见玄奘一面。这件事情传到李治的耳朵里后,他非常不高兴,但是又不好明说什么,这为玄奘后来的事情埋下了祸根。

显庆二年,玄奘实在是干不动了,他请求回到少林寺“观禅”,在闲暇时间进行佛经翻译工作,但遭到了李治的拒绝。

玄奘这一生都想回少林寺译经,但两位皇帝都没有批准他的请求,因为他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不把他留在身边晚上要睡不着。

“然道德所居,何必太华叠岭。空寂可舍,岂独少室重峦。幸戢来言,勿复陈请。”

高宗李治明面上是称赞玄奘,但实际上是冷漠的拒绝,他说只要你有足够的道德,何必要选择寂静无人的山谷呢?难道这纷繁的世界就不能做道场了吗?大师,你不要再要求回到少林了,长安才是你永远的家。

玄奘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不能回到少林,那我退休总可以了吧?但高宗仍旧不答应,玄奘只好说:“我老了,身体也多病,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

高宗一听,便将翠微宫腾给玄奘,让他在这里继续译经。这表面上看起来是皇帝的宠爱,但实际上就是变相的软禁,高宗只准许玄奘带五个弟子进宫居住,而且宫内有护卫重重把守,寻医问药都很困难。玄奘对此也毫无办法,只能继续在翠微宫译经,但由于身边没有助手,译经的工作更为繁琐复杂,最终玄奘还是病倒了。

玄奘病倒,宫内又没有医生去治他,于是玄奘只能让弟子带自己偷偷出宫,找大夫给自己看病,但这件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

“日月之明,久谅愚拙;江海之泽,每肆含容”

玄奘出门看个病,竟然跟犯下了滔天大罪一样,高宗李治发泄了自己的不满:“我像日月一样开明,像江海一样胸怀宽广,屡次原谅了你的过错,为何你一而再地打破我的底线呢?”

玄奘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等待高宗的发落,但李治最终还是没定他的罪——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敢,而且他本来就理亏。他明白玄奘一旦进入少林,必然会成为号令天下的群僧之首,这是他断然不能同意的,所以他将玄奘软禁在宫内。但玄奘因为生病外出寻医这件事,使得天下人议论他,没有好好地供养玄奘导致其寻医无门,所以他才如此气愤。

此时的玄奘也已经风烛残年,他看透了高宗的本质,但此时他也发下了更为宏大的誓愿——译出600卷的《大般若经》。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他要出去和自己的弟子们一起完成已经工作,于是他便向高宗上书,内容也很简单:入玉华宫译经,并乞卫士五人,依旧防守。

“我老了,但我想死在外面,你派五个人来监视我,让我出去吧!”

在玄奘的多次请求下,高宗李治终于松口,将其送往远离皇城的玉华宫,并且派遣了一些护卫“保护”(实际上是监视)。玄奘在这里度过了自己人生最后的岁月,他也在这里译出了自己最为重要的经典之一——《大般若经》,花费了3年的时间。

弟子们请求他再译出《大宝积经》,玄奘法师拒绝了,他对自己的弟子们说道:“经部轴,与《大般若》同,玄奘自量气力,不复办此,死期已至,势非赊远。”

不久之后,玄奘大师傍晚时分在玉华寺内跌倒,几日后便圆寂了。在圆寂之前,有西域弟子前来求他解梦:“师父师父,我梦见好大的庄严佛像,呼喇喇全倾下。”玄奘大师告诉他,那是我要圆寂了,弟子们看他多病且摔倒,便问他:“大和尚得生弥勒内院否?”

玄奘回答:“得!”麟德元年二月五日夜半时分,一代译经大师玄奘在玉华寺圆寂,结束了他风华绝代的一生。玄奘圆寂之后,唐高宗不允许官员送丧、同时也未出席丧礼,大唐百万民众自发聚集为玄奘送别,队伍一直从长安绵延到玉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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