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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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力量的均衡就没有真的亲善”
——黄乔生《鲁迅与日本》
1933年,鲁迅的日本弟子增田涉离沪回国,鲁迅写诗送别:
扶桑正是秋光好,枫叶如丹照嫩寒。却折垂杨送归客,心随东棹忆华年。
鲁迅对日本怀有深刻的记忆。他的几个最要好的朋友是在日本结识的,他怀念留学日本时期的生活,其实是怀念“华年”和与华年相连的友情、亲情。鲁迅在日本当然也有不愉快的经历,也受过歧视。但随时光流逝,记忆中美好的东西留存,并且渐渐放大,也属人情之常。中国读者都熟悉的鲁迅在日本学医期间遇到的一位老师藤野先生,为人善良 ,勤恳,不傲慢,善体贴,又尊重中国文化,其品格,就像鲁迅的小时候就读的三味书屋的教师寿先生一样,“方正”“质朴”。鲁迅在回忆录中,虽然对在日本经历一些人事表达了不满,但主要笔墨用在赞扬和感激藤野先生,由此可见鲁迅的平正态度和仁厚之心。晚年,一位日本翻译家编辑他的著作,写信征求他的意见,他特别叮嘱将《藤野先生》译出来收入文集。
鲁迅在上海期间,也悉心照顾日本弟子,可以说是对他以往所受恩惠的报答。增田涉为了翻译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来到上海,几个月时间里,几乎每天到他的住处,请教翻译的细节。回国后又以通信的方式讨论问题,信件积起来一大堆,正像当年藤野先生为鲁迅校正课堂笔记一样。这种关系,可以表征鲁迅与日本人交往的格局和性质:注重学术交流,进行有恩有义的普通人民之间的交往。
直到去世,对日本医生的信赖没有变
鲁迅在北京期间交往的日本人中,以日本《北京周报》记者清水安三比较亲密。清水多次到八道湾周宅采访鲁迅和周作人。1922年7月1日,清水安三还到八道湾周宅小住,次日由周作人送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和清水安三一同离京,因北京东站没有发车而回还,3日才送走。1922年11月24、25和27日,清水以“如石生”的笔名在日本《读卖新闻》“支那的新人”专栏发表《周三人》一文,介绍鲁迅、周作人、周建人三兄弟。其中对鲁迅的评价很高:“盲诗人爱罗先珂(Eroshenko)推崇周树人为中国作家第一人,我也持这种观点。正当上海文士青社的每个人都在就《聊斋》中那些未写好的故事随随便便写文章的时候,发表了唯一称得上是创作作品的人,实际上就是周树人。”鲁迅与周作人失和后,要搬出八道湾寓所,还请清水向在北京的日本人借了汽车,运送行李。晚年,清水在日本办学,致力于中日文化交流,写了《值得爱戴的大家:鲁迅》(1967年)、《回忆鲁迅》(1968年)、《怀念鲁迅》(1976年)等文,还珍藏了鲁迅为他写的佛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佛经,立地杀人”,做成卷轴,装以木盒,并在盒盖内侧题写了这样的话:“朝花夕拾安三七十七。此书是周树人先生之真笔也,思慕故人不尽。添四个字在此,这是鲁迅先生书名也。”
清水安三钦佩鲁迅,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喜欢鲁迅性格中直率的一面。日本喜爱中国文化的人,对于中文最雅致的形式——(旧体)诗——特别倾心,诵读之余,总想尝试写作。清水也是如此,他把自己的诗作拿给中国朋友看,除了寻求指正外,自然也愿意听到鼓励的话。可是有一次却被鲁迅当头泼了一桶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