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 柳州八景，静谧深处
夏日，游走在柳侯公园深处，扑入眼帘的是无限的绿与静谧。
柳州是有那种静的。阳光点染着垂柳，细雨洗亮了石板路，云倦了，有风扶着，风倦了，有江托着，或有罗池的皎洁夜月，或有鹅山的飞瀑其间，或驾鹤晴岚，或天马腾空，绝美的生机藏在风景深处，成为柳州人对乡土的一次又一次眷恋的回眸。
柳江南畔，小龙潭。关于它的美丽传说，永远绕不开鲤鱼和刘三姐。
俗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想来此话不假，龙潭红鲤，守一方水，养一方土，似与风雅的情事无关，却与广西人的性情品性绑在一起。
十七岁的刘三姐，把光阴嫁给了一片土地。女子山歌悠扬，言不尽意；男子日夜相思，即便求而不得，亦是别有他趣。
壮族人的江湖，藏在山歌里，寄在红鲤上。高阔晴空，由潭东望去，水天交接处，一声清调响起，一条鲤鱼猛然跃出，鱼尾奋力扑腾，仿佛要把遥遥的八桂大地，都碎为踏水而去的一串蹄痕，霎时间，似乎天地岁月也变得悠远。
“天马云间隐约中，奇峰突兀势难同。”马鞍山北临柳江，怪石嶙峋，自古就高出诸山之上，因其山形似天马，故称天马山。少有人知道的是，马鞍山在柳宗元笔下又称仙弈山、仙人山。
柳宗元被贬柳州，思绪在龙城山河间随风播散，他凝神、分辨、寻找着每座奇特的山。每当山峰置身特异之时，他总是能敏锐捕捉到风物的姿容——寒江夜雨声潺潺，晓云遮尽仙人山。
大山沉浮于云海之际，马鞍两峰飞云明灭，雾气迷茫间，天马奋蹄，即使敌不过落日天涯，依旧志在四方。这，又何曾不是柳宗元永难忘怀的向往？
“天下之人，知有罗池者，以柳之庙，韩之文故也。”韩愈在《柳州罗池庙碑记》写：柳宗元死后三年，托梦生前部将欧阳翼说：请把我的庙建在罗池旁。
如今漫步柳侯，红楼绿树，天光云影，虽碑文只余只言片语，但罗池仍是柳宗元挣不脱的情结：一轮月，一汪水，越是水天皓月，越是凄寥无声。
无数空旷而寂寞的日子里，文人雅士集聚于此，池边柳下，赏月吟诗，从此龙城北郊外的一泓野水，便唤醒了一个仿古寻幽的长梦。
百年前，徐霞客曾在寻找“罗池夜月”时写道：“东岸龙眼二株，极高大，郁倩垂实，正累累焉。度其地当即柳祠之后，祠即昔之罗池庙，柳侯之所神栖焉者。今池已不能为神有，况欲其以景存耶？”
放逐天涯的徐霞客，那良宵是属于你的吗？那一湾污浊池水带来的失望是属于你的吗？你可知道，今天的罗池已这样清，混着压碎的青草味与汗味，在无言的夜色中，在古老的杉树下，与柳侯后人悄悄对语。
文笔山海拔四百余米，是市郊周边最高山，其“山势卓立，直上如笔。峰头上尖下圆，肖笔冠之像”。站在山顶东眺，城区的千街熙镶，不过掌股之间。
想起当年柳宗元怀才不遇。登高望远，使其心悲；隔河对望，令其怅惘，欣赏的深处，又是不卑不亢的自语。失落与意志，似乎仅为一叶之隔。殊不知登山之际，在白云苍狗的变易里审时度势，一只倦鸟却以舒缓、慵懒的姿态随着历史远去了……
同是被贬，宋代岳家军大将刘洪通则在登鹅山时写：“放眼观飞瀑，枕流听素琴。”如今的龙城鹅山仍有之，飞瀑却已不再来。
想起《马平县志》里曾记下这样一番景象：“鹅山，在城西二里，隔江十里。水自半岭喷出，流小河，入大江。远望如双鹅飞舞。”
银河翻倒，天泉横溢，想到如此惊艳的比喻曾属于龙城，总觉得柳州八景令人动容的缘由不简单。罗池人往，空山寥寂，或许，一个少年离家、半世飘零的人，在水沫弥空里忆起乡思，情意也会更浓几分吧。
城南，驾鹤山岩石屏立，桃花万树，池水千浔，其“壮耸环立”之态，一如孤鹤临江。
月照山，风惊鹤，驾鹤山下的小桃源虽然后经衰落，幸又得柳州知州赵师邈举意重修，如今《三相亭碑记》犹在，或苍凉，或快意，年年三月芳菲未尽。
想来，王安中、吴敏与汪伯彦三人同为南宋达官文人，有缘在柳州相遇，吟诗饮酒之余，有心在山下栽种数百颗桃树，以一座报恩亭搭建了三相亭与驾鹤书院，驾鹤山从此有了书味花香。
如此才可说，一座城的文心与诗性，终究无法脱离自然的根基。林之清幽，可以造梦，水之涓流，足以比酒。有山，有人，才有了城。
窑埠码头，东台山形似灯台，临江而立。每遇日落夕照，山影重重，波光粼粼，虽不曾有渔舟唱晚，烛光河面，但短暂的落日余晖，依然让东台山便透着种尘外世的温婉清心。
想起周梦蝶曾写过一句《刹那》：长天一碧窈窕，风以无骨的手指摇响着笑，触目盈耳一片妩媚温柔。以此补充东台返照的群峰景象，怕是再贴切不过。
柳江下游，两岸怪石林立，正前方有龙形石壁拦江截流，故称其为龙壁山。柳宗元曾在此亲自采料石，制砚，赠与好友刘禹锡。
传说龙壁山下有幽深洞府。冬季多雾，日出迷蒙。宋代陶弼曾在龙壁山提笔写下四字：烟、霞、洞、天。然相比之下，更喜欢彭庵酩笔下的“回澜天际看飞棹，叠嶂林中辨蜃楼”。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柳江奔腾千里，在龙壁山曲折迂回，河面长风之浩大，让人久立观之，脑壳发木。
旅行者喜欢向路程突围，史学家喜欢用时间发声。在一个眼眸只顾分泌酒色的时代，从风物中托举而出的一次次凝视，就是厚重历史的一呼一吸。
如果有一天你来到柳州，是否愿意连根拔起它的乡愁，在零星散落的碑文间重觅它饱经沧桑的面容？人文的辉光，从来都赋予风景以鲜活的生命，静静在时光深处守望，或者遇见……//
EDIT / Kristen
DESIGN / Alexander
ᴘʀᴏᴅᴜᴄᴇᴅ ʙʏ ᴏᴘɪᴜᴍ ᴍᴜsᴜᴍ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