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你的摄影入门（13）：从绘画到摄影
上一篇文章的投票，有60%左右的读者选择了“看到的是照片的美”，其实这里面有部分读者看到的还是建筑的美。为什么这么说呢？有一位摄友这样说：“如果是摄影师，会从照片的角度认为这张照片拍得太美了，甚至会问在哪里拍的，我也去拍一张。”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人，看到的还是建筑的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拍荷花，去拍星空，去拍美女？因为荷花、星空、美女你不去拍也是美的，所以这种美不是你的发现，是人人都能看见的美（意味着张三李四都能拍）。
再来看下图这张照片：
斯蒂芬·肖尔：《非同寻常之地》系列 问：这张照片你看的是房子还是照片？ 同时留给你一个思考题：斯蒂芬·肖尔为什么会拍下这样一张照片呢？ 我们先来说说绘画。 现代派绘画的美是绘画自身的美，不是因为对象美。比如下面这幅印象派大师马奈（Édouard Manet）的画：
马奈：The Plum,1878 看上去这个女人美吗？怎么看都不美：手臂粗壮，还夹着烟，鼻子和嘴巴下面的阴影部分看上去还有点脏兮兮的，眼睛也没神气。换作你，无论如何也不想画这样一幅画，是吧？ 我们再来看一张毕加索（PabloPicasso）的画《哭泣的女人》： 毕加索：哭泣的女人（Weeping woman ，1937) 如果你受到这幅画标题的影响，看到的仅仅是“哭泣的女人”，显然你并不真正懂画。要是毕加索真想画一张哭泣的女人，他为什么不把这个女人画得像一点呢？他把这个女人的形状处理成一堆线条和颜色，而不真正画出一个哭泣的女人，很显然，哭泣的女人还是兴奋的女人是次要的，甚至是不是女人也是次要的，更进一步，画面上是不是人也是次要的，实际上毕加索根本不关心画的是什么，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处理线条和颜色，他更关心的如何成为一张与众不同的画。陈丹青在《局部》（第一季第八画《非正式魅力》）里面讲了一个故事，早先，毕加索给一位女士画了一幅肖像，这位女士看完肖像说：“这好像跟我不太像。”毕加索说了一句著名的话：“太太，你慢慢会像这幅画的。” 就是下面这幅画：
Portrait of Gertrude Stein, 1906 毕加索这句话充满了禅的机锋，实际上是在讽刺这位女士不懂画。其实大众看肖像画的时候最关心的也是“画得像不像”，“画得美不美”。这里的差异就是，画家关心的是画本身，大众关心的是画中的对象。 你可能会问：什么是绘画本身呢？先留给你自己思考。 在毕加索之前，塞尚（Paul Cézanne）也已经用同样的方式来处理绘画： 塞尚：圣维克图瓦山（MontSainte-Victoire，1904 ~ 1906 年） 你以为塞尚在画山吗？其实不是，画家在画画。 显然，上述画家画的都不是很美的对象，那么，你能看出这些画美在哪里吗？ 回到摄影界，很多摄影刚入门的人，以为自己在拍一座山，拍一个人，拍一棵树，而不太清楚自己在拍一张照片。 你知道其中的区别在哪里吗？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有位摄影大师，叫盖瑞·维诺格兰德（Carry Winogrand），他有一句名言：“我拍照是为了看看事物被拍摄下来的样子。”这位大师年轻的时候在美国纽约的城市学院学习绘画，后来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绘画和摄影，所以他非常懂绘画。和这位大师同时代，还有另外一位大师叫李·弗里德兰德（Lee Friedlander），我在前面的文章中已经贴过他的照片，他年轻的时候在加利福尼亚州帕萨迪纳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Art Center College of Design in Pasadena, California）学习摄影，后来也成为六十年代最有名的大师之一，其成就甚至超过盖瑞·维诺格兰德。MoMA（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把历史上最大的摄影展献给了李·弗里德兰德，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李·弗里德兰德是个承前启后式的人物。我每次讲摄影的时候，总喜欢从他开始。因为他是二十世纪中期一个集大成者。
李·弗里德兰德是位自拍狂人 美国摄影界有一句谚语：“学李·弗里德兰德易，学罗伯特·弗兰克难。”这是说，学习摄影不要从罗伯特·弗兰克开始，而是应该从李·弗里德兰德开始。为什么呢？我觉得李·弗里德兰德的作品很好地体现了斯蒂芬·肖尔在《形式和张力》（Form and Pressure，我觉得Pressure在这里翻译成“张力”更适合）一文中提到照片的结构和秩序。如果你熟悉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的“决定性瞬间”（The Decisive Moment）理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作品继承和超越了布列松，直至埃里克斯·韦伯（Alex Webb）的作品中都能看到这种影响。 我们来看看处于不同时代的三位前辈的作品： 摄影：布列松 摄影：李·弗里德兰德 摄影：埃里克斯·韦伯 是不是照片的画面越来越复杂？ 我们顺便也可以来欣赏一组中国摄影师郑知渊老师（就是上次给我的文章点赞的）的作品《上海地理》：
郑知渊：《上海地理》系列 眼尖的同学可能已经发现了，上述摄影师最大的特点就是通过独特的拍摄角度，非常完美地处理好了视觉秩序，即使照片看上去很复杂，但是很和谐。这个本领看上起很容易，实际掌握起来很难。难在哪里呢？难在这不仅仅是个秩序问题，还有结构透明化和视觉趣味的问题。关于后两个问题，你可能是完全陌生的。 最后总结一下：摄影在视觉领域面对的问题其实跟绘画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