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冻水

立冬是放冻水的时节。
皎洁的月光下,唐突的流水在垄间四窜着,一点点没过裹满银霜闪光的麦苗,就像遥远的记忆,寂寂无声。
天冷得伸不出手。父亲看着水头,让我去跑渠。一直到三十岁前,他从来没有用过我。看来他是老了。
水渠守在路边,说是路,其实只是一条小毛道,是专为去坟地留的。穷苦人生前没坐过轿子,死了总要被人抬一回:躺在棺材里应该很舒服——舒服本就为死人预备的。路不是修的,几十年来,或是几百年吧,死的人多了,就把田踩出一条路。这条路曾见到过许许多多的人,富足的、穷乏的、强壮的、瘦弱的、善良的、凶恶的,朴实的、狡猾的、高贵的、低贱的、勤劳的、懒惰的……最终都没赢得回程。除了自己行的善抑或做的恶,都化为尘土随着风散了吧。地却永存。
我家的麦地就与坟们隔着一条水渠。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渠边闪烁着,我侧耳听着水声,只要没有哗哗的声音,就说明水渠没有裂缝没有跑水——在渠里的水是沉闷的。
我克制着自己不向那些坟看。
但我知道它们在看着我,我的祖先们和他们的亲人或是仇敌都在这里睡着。活着时离得远,死了却紧挨着了。坟上的许许多多树一夜间就光了,月光下露着白花花的茬子。一个个坟堆上散落着许多砖头,据说偷树的人就是用它把看坟的人打跑的。偷树、偷书,一字之差,比之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我们又不如了。
隔着三尺黄土,祖先们也不说话,坟上也不冒青烟。
我懒得理你们。连自己坟上的树都照看不好,你们也不要看着我了。你们能睡在自己的坟里说明你们都是有本事的,活着的人总是会忘记死。
地头有一所废弃的房子,是看果园的人留下的。门窗都没了,里边有砖垒成的铺,上边有些稻草,地上有几泡野屎。北风嘶吼着,我躲进去背风的时候,父亲不放心也赶了过来。看着我冷,他就抱了几抱棒子秸在地头点着了,让我烤火。火焰在坟间舞着,炙得脸疼。
父亲在火堆旁吸着鼻子。他是一个苦出身的人,五岁没了爹,十二岁没了妈。他对土地的感情说出来让人耻笑。农民质朴,但也狡诘,都是满载着土性的生存的智慧。
我无心洗白自己农民的出身,就像土地正渐渐地离农民远去,就像父亲也终将会远去……
还好,他还在。

作者简介:陈艳军,笔名谷风,曾任《房山报》编辑,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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