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古(7)--- 瓦房院
听妈妈讲古
风轻月白
瓦房院
蓝帽子山临近的一座大山叫明暗山,东地齐大曾经年夜里在明暗山下得到过铜钱[见听妈妈讲古(3)]。大山里有条南北走向的山谷,谷底有大道沟通北京和塞外草原,估计这里是古驿路,多年大道熬成河,形成这山谷。高山深谷的北端有村庄叫铁匠炉,村庄夹河而建,有几十户人家。铁匠炉往北是连绵的丘陵,满清中叶,在清政府和蒙古王公的引导下,山东河北灾民到这里跑马圈地,逐渐开垦成大片农田。年深月久,那聪明勤俭的就成了地主,愚痴懒惰的就给地主扛活,好吃懒做又胆大妄为的就上山做了贼。
话说铁匠炉有大地主叫刘信,良田千顷,家财万贯,牛羊遍野,妻妾成群。刘家深宅大院有十几亩,修得象王府一般,五间三进的房子一色的青砖青瓦,六架房梁,十二根柱子,前出廊檐后出梢,东西两侧是厢房,成密闭的四门斗(四合院)格局。厢房后面是跨院,跨院开小门,住着扛活的和院内的佣人们。刘家屋舍盖得齐整,远远近近财主没人比得上,周边都叫刘家瓦房院。常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瓦房院名声远播,就被贼惦记了。
明暗山上住着一伙山贼,贼里面有兄弟俩王虎王豹,精于骑术,无论有鞍无鞍,正着骑倒着骑侧着骑贴在马肚皮上,杂耍的一般。兄弟俩各有一匹宝马,一匹火红,一匹铁青,一根杂毛也没有,神骏异常、追风逐电。更兼使得好快枪,百步穿杨、枪枪不虚,百八十人近他不得。官兵多次吃他兄弟俩亏,都说:“莫要狂,躲二王。”贼头也靠他兄弟在附近大山中扬名立万,平日让他三分。王虎王豹越发骄纵,视官兵如无物,各村联庄更不在话下。
一日,王虎说王豹:“瓦房院是好去处,周围财主没人及得上,咱俩正好消遣。”王豹说:“瓦房院财大气粗,恐怕不易相与。”王虎说:“凭咱哥俩这两条枪,两骑马,谅他也不敢如何,须如此如此,让他拿出千八百大洋方才罢休。”王豹说:“哥哥说的是,哪天咱兄弟俩瓦房院走一遭。”
话说瓦房院刘信,一天清晨早早起床,照例房前屋后巡查一番,忽听得嘎嘎怪叫,仰头一看见有乌鸦当空盘旋,那乌鸦不早不迟不偏不倚,一泡粪当头淋在刘信额头。刘信呸呸啐了几口,说真晦气,跑回屋里洗脸。正擦洗时,听得院门外有人打门,紧接着有护院庄丁进来禀报:“明暗山王虎王豹求见。”刘信吃了一惊,心想,咱平日和土匪没啥往来,这两个贼头来做什么?一边嘀咕一边随着庄丁迎出门来。王虎王豹见了刘信,当胸抱拳说:“员外请了,我兄弟二人河北做些勾当,来到贵庄,人困马乏。请员外行个方便,让我兄弟歇歇脚。”刘信连忙说:“明暗山一带谁不知道你兄弟二人大名,快请快请。”赶忙把王虎王豹让进客房坐了,请过茶,王虎把大枪横在膝前,一边擦拭,一边说说:“刘员外,我兄弟两个不白吃白喝你的,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来。饭后再给我兄弟俩弄点大烟抽。”刘信笑说:“爷说笑了,我哪敢要你钱。”王豹说:“我们这两匹马都是千里马,只吃黄豆,还要炒熟了喂。饿瘦了我可不依你。”刘信说:“好说好说。”就忙吩咐下去庄丁喂马,厨房准备饭菜。
说话间饭菜端上桌来,八个盘子四个碗,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上好的烧酒用锡壶来烫了两壶。王虎王豹吱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边吃便赞叹,转眼喝完酒,厨师又端上两碗热腾腾荞面条。王虎吃了一口,噗的吐在地上,把碗往桌子上一顿,对厨师说:“牙碜,这怎么能吃?”刘信对厨师说:“重新做,做白面的。”厨师忙不迭下去,不一会儿端上两碗白面条。王豹吃了一口,噗的吐在地上,睁圆了怪眼对厨师说:“这他妈能吃吗?粘牙呀。”厨师的脸腾的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刘信忙拍拍厨师肩膀说:“把面条端下去,赶快去包饺子,两位爷今天来咱家,一定要让爷吃好。”王虎斜睨着刘信,见刘信始终陪着笑脸,就说:“员外是个晓事的,难怪发达如此。那就吃饺子吧,最好蒸来吃。”刘信说:“好好,那就做蒸饺,快去快去。”
厨师下去做蒸饺,王虎王豹就和刘信说杀人放火,刘信如坐针毡听得心惊胆战。王虎王豹吃完蒸饺,又抽了半晌大烟,看看红日西沉,才离开瓦房院。刘信送这俩出了门,长出了一口气。王虎说:“刘员外,多有打搅。饭钱和草料钱就记上帐,以后我兄弟俩还要常来,攒的多了一并付账。”抬头见空中有雁阵飞过,说:“我打第三只,就当给员外的见面礼。”举起大枪看也不看,一声大响,那第三只大雁应声落下来。刘信和家丁庄客们看得呆了,还没回过神儿,王虎王豹两骑马箭也似没了踪影。
从这开始,瓦房院再也不得消停,王虎王豹三天一次,五天一次。来了就又吃又喝又抽大烟,今天拿上十几块洋钱做盘费,明天借几十洋钱去赌博。稍不如意,便疾言厉色动刀动枪。
刘信开始还隐忍着,一两年过去,那王虎王豹吃惯了嘴儿,跑熟了腿儿,来得越发勤,终于忍无可忍。一日,刘信和账房先生说:“王虎王豹看起来是不想让咱们过清闲日子了。与其让他们把咱们折磨死,还不如和他拼个鱼死网破。”账房先生说:“王虎王豹马快枪疾。咱们家丁庄客恐怕奈何他不得。”刘信说:“周围各村庄被王虎王豹敲诈的多了,地主豪家无不盼王虎王豹死,咱们发下帖子通知联庄,共同杀了这俩狗贼。”账房先生说:“此事须机密,一旦走漏风声,咱瓦房院恐怕没活口了。”刘信说:“既然这样决定,就宜早不宜迟,以防夜长梦多。我估计这俩狗贼两天内必来,他俩来了,我先稳住他俩,你需如此如此。”
第三天,王虎王豹果然来了,一如既往喝酒吃肉抽大烟。王虎王豹一边躺在炕上抽大烟一边闲说话,王豹说:“我夜来后晌睡觉做了个梦,走路掉地穴里了,怎么也爬不上来。地穴里还有条蛇,咬了我一口,现在脚尖还疼。”王虎说:“我今天眼皮跳,从早晨跳到现在了,莫不是今天要出事?”王豹说:“瓦房院有几条人命?咱杀他如踩死蚂蚁,借刘信几个胆也不敢。”正说着,忽听得外面老鸦聒噪成一团,王虎王豹绰枪跳起来,到了院子里一看,四面山上密密麻麻都是联庄的队伍。紧接着枪声大作,子弹雨点一般打进院子里来。王虎王豹赶紧跳进屋里关上门窗,一个躲在门后,一个躲在窗边墙角,破口大骂刘信。联庄人马围了院子,向着屋里打,大门、屋门和窗都打得粉碎,王虎王豹就是不出屋。刘信有个家丁从大门口一闪,被王豹一枪打断了胳膊。刘信用枪刺挑着毡帽刚刚一露头,被王虎一枪打个对穿。大家都知道王虎王豹的厉害,再也不敢靠前。看看红日西沉,马上就要天黑,刘信急得直跳脚,真的到了天黑,联庄的人马是围不住王虎王豹的。刘信和各村联庄头人们开会研究办法,大火烧沟刘天俊、小火烧沟王凤启、郎家沟子郎惠春、上店连水都是智勇之士,大家说,王虎王豹黑天后一定要突围,突围靠的是两匹骏马,他俩只要上了马,联庄就挡不住也追不上。真要是放虎归山,大家将来日子恐怕就更难过,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俩的马打死。说干就干,一声令下,联庄对准马棚一顿排枪,可怜那两匹骏马被打成筛子眼儿。
王虎王豹开始不把联庄放在眼里,躲在屋里祖宗爷娘大骂刘信。及见战马被打死,便哇哇大哭,知道无论如何跑不了,咣咣的把大枪扔出来,举手投降。联庄七手八脚把王虎王豹四马攒蹄捆个结结实实,当晚便具一纸文状连人送了官府。刘信千恩万谢,各村联庄撤退不提。
知县大老爷见拿了王虎王豹,心中大喜,因为这俩是巨贼,杀人无数,打入死囚牢里,待秋后问斩。却说王虎王豹被擒,消息早传到山里,贼头说:“王虎王豹是咱过命兄弟,须是救他性命。”便派能言善辩兄弟,带了五千大洋钱,去县城四处打点。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知县使了山贼洋钱,便找个由头免了他兄弟俩死刑。刘信听说王虎王豹免了死刑,大惊失色——刘信知道王虎王豹出来之时,就是瓦房院家破人亡之日。就带了五千大洋找到知县,请求务必要杀了此二贼。知县收了刘信洋钱,就又判了秋后问斩。山贼头目听说知县又判王虎王豹死刑,知道是刘信使了钱,就又派人进城打点,知县就又免了王虎王豹死刑。就这样两家轮番送礼,今日判死刑明日免死刑,大后天又判死刑,再大后天又免死刑,知县乐得收钱。
刘信打了三年官司,最终追死了王虎王豹,瓦房院土地房屋卖了精光,刘信一贫如洗成了穷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