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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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茶
文|五更泉
春节期间，我跟母亲在老家堂屋里聊家常。
母亲说：“儿啊，我今年还想搞点茶叶，到时你给我卖！”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没想到我曾一个善意的谎言竟然现在无法收场。
去年春节过后，父母回老家了。清明节前，母亲打电话说想在老家摘点茶叶，让我帮他卖。
母亲知道我每年都会帮乡亲们卖点茶叶。想着母亲反正在老家也闲不住，搞了半辈子的茶叶，这也是顺手拈来的事儿，我就答应了。
清明节回老家呆了两天。看到母亲采茶叶那么辛苦，我有些后悔。特别是听到母亲说她现在眼睛花了，看到茶叶是模糊的一片，两只胳膊炒茶叶时酸得要命的时候，我很想劝母亲放弃。
可是一看到母亲那精神头儿，我又没法说出口。可能是母亲对搞茶叶有感情吧。也可能是母亲不服老，想证明自己还能动，还有用。我也说不好，只要顺母亲的心意就行。
母亲炒出来的茶叶，味道还是挺好的，就是不好看。因为父母之前一直在城里帮我带孩子，老家的茶园没有打理，跟野生的差不多。没下化肥，没打农药，冒出来的芽头儿又瘦又细，炒起来也容易破损。另外就是手工炒制的茶叶不匀称，跟大茶厂专业老师傅或机器炒出来的茶叶在外观上没法比。
临走前母亲把炒好的茶叶像宝贝一样摆在我面前，总共有十二三斤。看着母亲有点忐忑，我就一个劲儿地夸自家的茶叶好。
我说这些茶叶都已经卖出去了，400块一斤，朋友们在微信上把钱都转给我了。
母亲说，这茶叶拐拐的（方言，不好的意思），也能卖到400呀？我说朋友们自己喝，就喜欢这种原生态的。手工茶杀青火大，喝得有劲儿。
母亲要把茶叶择一下，我说不用。她说卖给别人的茶叶咋能马虎呢？坚持要择。
我拗不过，只好说我带走自己择。其实当我第一眼看到母亲炒好的茶叶时，我就没打算卖，也不准备送人。我怕被别人嫌弃，也很难卖上价，对不住母亲的辛苦。留着自己喝吧，反正自己一年也得喝不少茶叶。
现在母亲又提出来搞茶叶。我心想去年搞的茶叶还有一半没喝完呢。今年要是再存在冰箱里，那要喝到什么时候？母亲赶着时间点搞出来的新茶，被我放成“古董”，那也是罪过呀！
“妈，今年咱不弄茶叶了吧，你年纪大了，炒不动了！”
说这话时我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我知道母亲肯定会很失望，借着给杯子续水，我转过身去。
母亲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哎，在农村挣点钱咋这难呢？”
母亲这一声叹息顿时像一把尖刀扎在我心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母亲。我知道这叹息声中有母亲对我不理解不支持她的抱怨，有不服老不行的感叹，还有自己作为一个农民的尊严被践踏的无奈——在自己生活的土地上不能靠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
想起之前母亲跟乡亲们聊天，说去年她炒的茶叶城里人爱喝，在家摘茶叶挣了5000块时那高兴劲，那是我许久未见到过的母亲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幸福满足的样子。
再看到眼前母亲的失望、失落，仿佛我给她刚燃起来的一点自信一股脑浇灭了。不由得隐隐心疼，我想责备自己，可是我又不知道从哪里责备起。
母亲的叹息让我明白了农村人的勤俭节约是因为挣钱不容易；明白了同样的钱对每个人的意义不同，母亲挣的钱和我们给她的钱是不一样的；明白了很多矛盾不是因为钱的事，我们往往只在意钱的数量而忽视了钱的温度.....
昨天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她在山上采茶。我没再劝阻。只是淡淡地说：“妈，你想弄就弄吧，注意身体！弄多少是多少，炒成啥样就啥样，我都给你卖掉！”
挂完电话，我心里轻松多了。母亲还能动几年？留着自己慢慢喝吧！我还能喝几年母亲亲手采摘、制作的茶呢？不管是尝新茶的清香甘甜，还是品陈茶的苍老苦涩，对于我来说都一样。一样的美味，一样的奢侈，一样是在品味母亲的温暖与艰辛！
本文作者：五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