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故乡,哪个更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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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中秋时。
成年离开家乡以后,中秋回乡团圆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异乡城市里的中秋,已经成为一个普通的休闲假日: 都市街头再熙攘、琳琅的商场再喧嚣,也找不回年少时,在家乡过节的那种温情、热闹与向往。
在家乡,中秋是个丰收的节日。中秋前后往往都赶上秋收的大忙季节,那时学校都会放农忙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家长分担农务。
这时的天,退去了燥热,格外的明朗;这时的大地,秋色连波,色彩斑斓,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大自然成熟的味道,不上学的我们,和大人一样忙碌。
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就要帮忙割谷。就怕秋雨绵绵,因此,一有好天气,就要抢收。割谷、捆谷、挑草头……是每个孩子都会经历的课程;
小一些的孩子,就要去捡谷,提着篮子,三五一群,踏遍周边每一块收割后的田野,捡拾那些遗留在谷桩里、泥团中的稻穗。
和割谷前后的进行,还有打栗子。家乡在豫南山区,盛产板栗,俗话说:“七月杨桃八月炸,九月栗子”,过了白露,板栗就到了大量收获的季节。
栗树大部分都是在山里,和家人一起背着几根长竹棍,挑着花篮(土语,一种篮子)上山打栗子了。栗子好吃,却是长在高高的枝头,还被厚厚的刺儿包裹着。
大人骑在栗树干上,手持竹竿,对着枝头一阵猛敲,栗包掉落四散翻滚,下面的人四处寻找,用竹夹夹起,很多时候,要去四周的带刺的灌木从里钻来钻去才能完全寻到。
从山上挑下收获的板栗,是一个非常费力而辛苦的差事,到家后,还需要一颗颗的剥开栗包,才能算最终基本完成任务。
虽辛苦,但很多时候,变卖栗子可能事关过年的开支、学生的学费、娶媳妇的积攒……能卖个好价钱的话,也就不觉得那么辛苦了。
收获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挖花生,也是一项重要任务。
家乡花生往往种在沙地里,很多时候是直接用手扯的,所以,也叫扯花生。扯花生,最怕的就是常在叶子里的洋辣子,不经意间给你火辣辣的一下子……
因为是收获的季节,少时家乡的中秋,是忙碌而喜悦的;也因为是收获的季节,这个节日又是丰盛而慷慨。
在家乡,中秋是个温情的节日。中秋最重要的就是团圆,团圆就是亲人相聚了,那时,大家的都守在家乡,最需要团圆的人就是出嫁的女儿啦!
中秋前几天,母亲就开始准备去姥娘家的礼物。
她都会早早的在屠夫那里弄清,什么时候杀猪,然后去抢着割一块部位最好的的猪肉。再买一些月饼,配一些鸭蛋、挂面什么的,这是过年之外最重要的节日。
中秋的前一天或当天,姥姥家是最热闹的,几个女儿会不约而同的带着精心准备的中秋礼,都带着外甥外甥女到母亲家看望二老。
姥姥也会为儿女外甥的到来,准备了丰盛的吃食,一桌子丰盛的午饭是必须的,还有又给我们准的的零食,当然都是秋天土地里的收获。
那时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姥姥暖的柿子,我不喜欢吃自然成熟的软柿,就好那一口一脆的暖柿子,而暖柿子,是姥姥每年都会给我们做的吃食。
家乡其他重要节日如过年、元宵节,出嫁女儿往往是不能在娘家过的,只有中秋是可以儿女共庆的节日。这个节日也没有春节那种诸多忌口,往往是最为欢乐而温情的。
在家乡,中秋是个馋嘴的节日。和其他节日一样,吃绝对是中秋最重要的一项内容,对于普遍只能解决温饱的小时候而言,中秋更是一个值得期盼的解馋的日子。
虽然今天,节日的大吃大喝早已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是提起曾经家乡中秋的美食,还是立即能勾起记忆深处的美味与乡愁。
月饼一样是家乡中秋必备的应节之物,但是小时候的月饼,可能因为工艺,或者因为农村市场,感觉总是硬如石块,不仅难以咀嚼,味道也着实一般,纵然那时饮食匮乏,也提不起太大兴趣。
倒是家乡的中秋有几道特有的美食,让我至今挂念。
一道是小仔鸡焖板栗。到了中秋时节,春天家里老母鸡孵的小鸡,已经长到一斤左右,半大的鸡每天到处奔跑觅食,肉质鲜嫩,其中有一些公鸡不会继续再养了,杀了和这个时候打下的板栗一起,成就了中秋时令佳肴。
板栗浓香,仔鸡滑嫩,两者香味紧紧的融合吃到嘴里,那种浓郁的香味从舌头上一直到胃里。
另外一道就是麻鸭炖汤圆。家乡有中秋吃鸭子的习惯,据说和历史上的“杀鞑子”有关。方言把这道菜叫扁嘴子炖根吧,罗山、光山、新县等都有中秋吃这道美食的习惯。
这道菜选用豫南常见的麻鸭,家乡养鸭子是一个很辛苦的活,要不断的到处流串,在收割后的稻田,水塘觅食。这种到处跑的麻鸭肉质紧实,有着散养鸭子特有的鲜香。
这个时候,当年种的糯米也收割了。鸭肉性寒,糯米性温,香浓的鸭汤和粘滑的汤圆炖在一起,产生一种奇妙的香味,有滋味有嚼头,是我至今每年中秋念念不忘的美食。
如今,人在他乡,吃鸡吃鸭都是非常容易的事,但那种食材、那种味道,再想轻易得到,已变成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让我记得家乡中秋的,还有天空中那一轮清亮无比的望月。
中秋晚饭后,坐在院子里,四下一片寂静,除了村子农舍里星点的灯光,没有任何其他的光亮争辉,月光毫无阻挡的铺面整个山间、河流、村庄,一片月华的世界。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丝丝清凉的秋意。
那样的清朗的中秋月,已经很久没见了。
月是故乡圆,能释飘零苦。只道年年此夜时,娘在门前伫。如今,站在他乡的高楼上,举头能轻易看到璀璨夺目的都市之上,一轮朦胧的月亮挂在空中,
让我我想起历史记载,司马睿和儿子司马绍讨论一个问题——“长安和太阳相比,哪个更远?”
司马家族曾经走上过权力的巅峰,提出这个问题时,这个家族已被贬斥地方,远离长安很久了。
小司马绍一开始说:“太阳远。没听说过有人从太阳那边来。”
第二天,当司马睿再问起这个问题时,司马绍却改口说:“长安远。现在抬起头就能看见太阳,可是看不见长安。”
而今在异乡过中秋多年的我,每每想起司马睿当时的心境,问自己:“月亮和故乡,哪一个离我们更远?”答案不一样是:“故乡远。”
举头能见月,却难见故乡!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