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烟尽城来》宁廷常
烧柴做饭,千百年来都是如此。随着太阳升起,随着太阳正午,随着黄昏落到村庄上,全村六百多个烟囱一齐冒烟,或青烟,或黑烟,或白烟。炊烟袅袅,烟雾徐徐上升,仿佛几百条烟龙直窜云霄;有风时,炊烟旋转,数百条烟柱瞬间柔和在一起,慢慢变淡,一下子把整个村庄笼罩在炊烟里。
富裕人家做饭用风箱,既省柴又快当。左手拉风箱,右手往灶膛里塞柴,”呱哒,呱哒,”一会开锅。没有风箱的人家,烧饭不是件容易事,一手拿烧棍,一手往灶膛里塞柴,柴棒是负责把柴挑起,'人心要实,火心要虚。’一不小心就把火压死,乌黑的烟瞬间弥漫屋子,要么闭上眼睛,靠近灶堂用嘴“呼呼”吹风,要么用扇子当风箱往灶堂里“呼扇呼扇”扇风。没有风箱,烧饭时间长,还浪费柴禾。柴禾,对老百姓来说很金贵,谁家柴禾垛大,预示着家庭富裕,柴禾的多少,显示富贵和贫穷。
放了学,我们背起筐下坡拾柴,拾不到柴,就折树枝,到场边的柴垛边捡柴棒,抽空就到垛上拽几把柴(麦秸、豆秸、花生秧、玉米秸、地瓜秧)塞进筐里,或者溜到饲养处边偷点牛吃剩下的草渣子,大不了挨几句:“滚蛋”,我们在骂声里屁颠屁颠地跑开。筐里有柴,回家不挨打。
那年夏天,队里的大麦刚割完,那白花花的麦扎足有十几厘米高,我们拾柴小部队如获珍宝,疯狂的如大清国八旗圈地一样,大人们不圈地,而是用石头做记号,或者一边放上鞋子,一边放上柴筐,中间的就算他们的了,年纪大的老爷爷们懒得圈地,咋呼一声“这地方我的”,只有我们小不“小不点”,无权无势,只有弯腰撅腚用小厥头在麦扎四周画杠圈地。我抢占了五六米宽,二十几米长的一片,汗水迷了眼,头一甩,汗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看着白花花的麦扎,高兴的高唱<社会主义好>。一边唱一边用两手抓紧麦扎,用力一拔,听到麦扎离开土地的清晰的"的"呼哧"声,那声音好脆。拔麦扎你得半蹲着身体,拔开一个口子,小心翼翼地顺着麦扎一把一把的向前拔。拔一筐麦扎,满手都是被麦楂扎的针尖样的小红点,但是,看着满筐麦楂,心里还是乐滋滋的。
冬天,拾树叶,用细铁丝做成针,穿一米左右的线,用针把树叶一片片串起来,毛茸茸的一串串树叶,仿佛〈西游记。〉里的大蜈蚣。把一串串大蜈蚣搭在肩上,就会变成一个蜈蚣王子了。或者用竹耙篓柴禾,拉着耙满地走,大半天耙上便趴上一些柴禾。有时在田埂上弯腰撅腚的一耙一耙,搂成堆,连碎柴禾渣都用手捧到筐子里。拾柴,那是我们的第二职业。
那时,每家院子里都有柴禾垛,柴禾垛大的人家,一年心不愰了;没柴禾的人家,仿佛低人一等。柴,比油盐酱醋都重要。每逢下雨前,第一个大事就是把柴禾抱到屋里。有一次断了干柴,烧不开锅,母亲找出几只鞋子,用剪刀剪开鞋邦,剪成手掌大小,用砍刀把鞋底剁成几块。烧鞋子的火很旺,从灶门脸溜出来的黑烟呛得母亲“吭哧吭哧”地咳。黑烟呼呼的从烟囱里喷出,仿佛火车头爬坡冒的浓烟,熏得遍半个村,刺鼻伤肺。人们闻到这烟味,要么捂住鼻子,要么吭哧吭哧的咳。在那阴雨绵绵的日子,这熏鼻的炊烟是经常的裹满了村庄。有的人家烧不开锅了,颠颠的到邻居家去借把干柴,借到柴禾,免不了挨顿数落:"管子干什么了,不备好柴你喝西北风?。”借柴禾人便千恩万谢。能借到柴也不是那么容易事。
1976年,我高中毕业回家做了民办教师,除了每年有365个工分外,每月还破天荒的有了八块钱的工资,那是个骄傲的数字。猪肉7毛3一斤,青菜几分钱一斤,一块钱可做五六个菜。有了钱也敢花了,冬天,托人买了500斤煤泥,靠堂屋的门后的墙角磊了个土炉子,顺着墙角用砖头磊了个烟囱,把软柴禾放到炉底,玉米核放到软柴上,坐上水壶,用火柴在炉低下点着柴,瞬间,屋子里半屋烟,听到轰的一声,玉米核着了,在天井里盘旋的黑烟才慢慢变淡。往炉膛里填入煤泥,烟囱里先是冒黑烟,浓烟呼呼蹿入天空,一缕变成一片,慢慢消失在蓝天里,黑烟变淡了,煤泥也就着了。大约四五十分钟,水壶开了,那心激动的难以用语言表达,那才是真正的幸福激动,不用拉风箱,不用柴,能烧水,能做饭,能取暖,再不怕阴雨绵绵了,那个乐呀,仿佛摇身一晃,乌鸡变凤凰。
1978年,花5块钱买了个铁炉子,铁炉子代替了土炉子,不占地,干净,美观,烧饭快,取暖快。第二年,鸟枪换炮了,一狠心买了四节铁皮烟囱。白色的烟囱宛如银柱一样,光鲜,炉火一着,"呼隆呼隆"的响。刹那间,热气四溢,整个屋子暖呼呼的了。这一套铁家伙,是一家最宝贵最奢侈的物品了,也是家庭富裕的象征。夜晚,只要炉子冒烟,四邻八舍的人准会来家里天南地北的唠嗑。
2010年,家里用上了煤气炉,将煤气炉开关“啪”的一拧,乎乎的蓝火头闪亮闪亮的,偶然闻到一点煤气味,可仿佛一丝烟没有。做饭炒菜那个才叫个快,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2015年,用上了电锅,电磁炉,烤箱。用电更环保了,不要说没有烟,连火苗也看不见。电锅电炉子,有小火,中火,大火;弱热,中热,热;蒸、煮、烹、保温,功能多,更方便,更快捷。
柴禾炉拆了,泥巴烟囱也拆了,煤炭炉子也下岗了,如宝贝一样的风箱,孤苦伶仃的躺在角落里。那如画的炊烟终于散尽了。黄昏落到村庄上,偶尔的轻雾仿佛变成了炊烟。
儿时的记忆里,村里二千多人,六百多户人家。土街,土路,土屋子,一切都是原始的。而今天,人们不再叫西太平村了,这里是磁窑镇镇政府驻地,因为它处于北京和南京中间,人们管叫“中京”:“中京学校、”“中京宾馆”、“中京大酒店、”“中京超市”、“中京路”………高楼林立:"圣海明都"、华西小区、丽都花园、和园小区、华阳小区、太平社区、幸福家园、“千人小区”、“万人小区”—————…1921年只有二千人的村,如今有五万多居民。一镇三站(宁阳高铁站、磁窑火车站、宁阳东站)北外环路、南外环路,东高铁站,西高速路,南国道。城区几十米或十几米宽的大街,九纵五横,街道两旁,杂货店、饭店、超市、宾馆、几千家商铺立于纵横大街两旁,仿佛把街道挤爆了。店铺彩灯闪烁,宛如镶嵌在城区中的明珠。那公路上一串串汽车,仿佛是爬满的龟甲。灯火辉煌夜晚,跳舞的、唱歌的、遛弯的,简直成了不夜城了。
党英明决策,科技强国,把一个先人原始村落,由靠烧柴做饭,到烧炭做饭,再到今天的烧煤气、用电做饭,人们梦一般的进入城市生活。建党一周年,烟尽城来,祥和繁荣,万物沐浴在春天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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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宁廷常,泰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宁阳县政协特邀研究员,(磁窑镇志)主编,小学高级教师。在市级以上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论文,数十篇。小说,散文,论文,多次获省市级二等奖和优秀奖。在网络平台发表百篇文章。二月,(拜年)(乡愁里的童年)在学习强国山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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