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高求忠作品 | “扯白哥”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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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扯白的父母很早就给他灌输,一定要考起大学跳出农门,脱下草鞋穿皮鞋,成为城里人,端上铁饭碗,千万不要在农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得汗流浃背,年终一算工分,没剩几个钱。
张扯白倒是确实不想下苦力,但书也没读好,只能呆在乡下,提不得篮,挑不得担,家里穷得叮当响,争吵不断,战火纷飞,还好有岳母家接济一下。
这时,你如果去他家,会吓一大跳,以为自己进了时空隧道。时间已经走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他家的房子屋顶居然还是茅草,土砖墙久经风吹雨打,已是斑驳失色,摇摇欲坠。屋前是破破烂烂的泥巴坪,据说,有个电视剧组就直接拿它作为道具拍摄了,还付了一笔钱给张扯白,这成为他日后炫耀的谈资,虽然扯白嫂对此一万个反感。
日子过得狼狈不堪,张扯白倒也从不着急,农民这辈子不就这样吗?他只管到处晃悠、吹牛,偶尔也进城打工,但没一项工作做得久,生计就像烈日下奄奄一息的灌木,总不见成长起来的希望。
扯白嫂子恨铁不成钢,只能督促儿女们好生读书,千万莫学游手好闲的老子。
一眨眼,儿女们大了,张扯白惊讶地发现,世界变化了。
老娘的医药费有报销了,农村合作医疗,让娘老子享受了公家人的待遇。扯白嫂子种田还有补贴发,身边的小洋楼越来越多,从小看熟了的地方,也有了仿古建筑,垃圾也要分类处理,土地开始流转,有人搞起农家乐致富了,镇上总有不少陌生面孔在穿梭,游客还说,羡慕这里的好山好水好空气。
人到中年,张扯白终于坐不住了。他曾经在建筑工地打过工,作为帮扶对象,他顺利地接了村上的修路工程,收获了第一桶金。接着开始与人合伙跑运输,做苗木生意,送水泥沙子卵石等等,哪里有活就往哪里钻,忽然脑洞大开的他,一定要把失去的光阴夺回来。
就是这短短的几年,张扯白鸟枪换炮了,住上了小楼房,坐骑也由电动车而农用车到国产小汽车,又把家里的一楼装修成了歌厅。
自从张扯白开了歌厅,扯白嫂就笑得合不拢嘴。别人一喊老板娘,她就响亮地回答,声音里都含着糖分,人家都说老板娘的笑容甜,声音也甜。
多年以前,张扯白就说,我将来要当老板。扯白嫂嗤之以鼻,你还老板,油板咧!
最开始,无论什么歌,张扯白都把它变成花鼓调,操练多了,张扯白唱歌居然也有模有样,这也验证了,熟能生巧确实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在歌厅耳濡目染,张扯白居然学会了跳舞,有时候少了舞伴,他也作古正经地蓬擦擦一番,身上的泥土味也洗得差不多了。
过了两年,镇上逐渐多了几家歌厅。新开张的歌厅设备好,音响效果好,装修也更上档次,占据了一线地段。无形中,张扯白的生意慢慢冷清下来。虽然有一些亲朋好友来捧场,但靠几个家麻雀还是撑不起的。
年底,张扯白在集镇到处转悠,嘴里念念有词,神经兮兮的。扯白嫂以为他遇到什么难事,问他他也不说。过几天,张扯白说,到花明楼走亲戚,散散心。
没想到,他这一去就住了几天,再找他,说是出门旅游去了。扯白嫂急了,把我们都喊回去,直说这个人有问题了,谁都知道张扯白讨厌旅游,如今怎么对旅游感兴趣了?张扯白也打电话来,拽着戏文说“有要事相商”。
那天,张扯白一进屋,扯白嫂脸上的冰霜,刮下来有几斤重:“是不是有几个钱就不晓得上下了?你好端端地在宁乡住什么酒店?无钱冒事去旅什么游?”
张扯白贼眉鼠眼地笑着:“你以为我去找小妹子?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他掏出手机,“报告老婆,我去办正事去了。”
我们凑近一看,手机里是许多民宿的照片,原来,亲戚在花明楼的酒店做主管,张扯白特意跑到那里取经,学酒店管理,又去外地看民宿。
扯白嫂问:“原来你准备干这个?有把握吗?”
张扯白说,是呀。他坐下来,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我早盘算好了,咱们这里交通很方便,从市区到这里也就几分钟,距离高速也近,从外地过来也方便,镇上道路都很好,乡村提质改造,水泥路到了家,如今有了花卉市场,生态农庄,号称最美乡村,花香小镇,总有游客跑到这里看花,摘果子,吃饭——
扯白嫂说,难道你也想搞农家乐?
张扯白喝口茶,若有所思:“做生意又不是前面乌龟爬开路,后面乌龟跟着爬。要搞就要搞有特色的。人家一般当天来当天走,那我就想办法让人留下来。怎么留?搞民宿。今天请你们城里人来提提建议,特别是表弟嫂,都说你是文艺青年,你给看看,搞个什么样的调调合适。”
我们一合计,都觉得可行。现在都在喊“全域旅游”、“振兴乡村”,这事,村上乡上肯定支持。
说干就干。
其实,扯白表哥大名是张学武,因为过去太喜欢“扯白”(方言,就是撒谎吹牛的意思)所以渐渐地大名被遗忘了,但这一次,他充分发挥了三寸不烂之舌的优势,缠着邻居搞合作,“离土不离乡,在家门口也能有钱挣”“双赢”“全域旅游”,新鲜词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隔壁王大爷说,要在几年前,你就是讲得星星掉下来,我也不信你。不过看你浪子回头,积极上进,我就赌一把!
事实证明,过去的扯白哥,已经变为靠谱哥了。
如今,扯白哥的民宿,风格别致,前面有池塘,荷叶田田,波光粼粼,背后有青山,屋旁还有菜园,游客兴致来了可以去种菜摘菜。游客白天在这里看风景,发发呆,晚上去莲花河边风光带散散步,爬到大石坝上看星星,天气好了,还可以韵一把“混账”的味,歌厅也改造了一下,既可以唱歌,又可以看看小电影,做个读书会。
王大爷也有了新工作,专门负责引路,指挥停车,一说起张扯白,赞不绝口:“这小子,出息了!搭帮他,咱儿子回乡当厨师,收入高,又可以照顾家里,隔壁二妹子也回来了,将来还要扩招人呢!”
要搞民宿,头绪还是挺多的,“瞎子摔倒芋头田里,尽是路”。为了推广,泥腿子开始学做微信公众号,网上发帖,扯白哥挽起袖子,一双大手笨拙地在键盘上按,怎么也记不住劳什子指法,干脆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敲。隔壁的小学生明明放学后也成了扯白哥的小老师,明明看着扯白哥用一指禅在键盘上捉虫,不由好奇地问:“张伯伯,你小时候的拼音为什么学得这么差呀?这么多字不会拼?”
扯白哥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那不能怪我呀。伯伯那个时候,上课的地方就在别人家的堂屋,那叫做教学点,哪像你们现在有这么漂亮的学校。
过去扯白哥不读书,总说大字一片黑,小字不认得。形势变了,扯白哥也开始爱学习了,肚子的墨水也多了许多,他经常挂在口里的有以下名言:“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这是对游客说的,还有一句,是他改装的,用于现身说法:“发家致富不必去远方,好地方就在你身旁。”
作者简介:高求忠,笔名盈袖,小学教师,湖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中国校园文学》《黄河文学》《前卫文学》《中国妇女报》《湖南日报》《长沙晚报》《《中华读书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