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寿县：遇到法律源泉
尽管夏日炎炎，我还是毅然走进古城寿县，因为在这里可以遇到一个个清凉的法律源泉。第一个泉眼位于古城南大街西边的留犊祠。
留犊祠是为纪念东汉末年寿春令时苗而修建的一处建筑，几经兴废。我在《隐贤古镇：时光想挽留一个人》那篇文章中，曾写到曹操官渡之战以少胜多袁绍之后，挥师南下决定与孙刘联军决战赤壁。曾在距离寿县西南约65公里的隐贤古镇埋锅烧灶，打造兵器。
也就在那个时期前后，时苗因入了曹操的丞相府，而被曹操任命为寿春令。河北人时苗赴任安徽时，简单的行李是用一辆牛车拖来的。一年之后，拉车的母牛生下牛犊。时苗卸任后离开寿春却不带走牛犊，他说牛犊生在淮南不是他的财物，理应留在寿春。
他的助手纷纷劝解，说“六畜不识父，自当随母”。百姓们也是“攀辕卧辙”请求他把牛犊带走。时苗还是决意留下牛犊，也就留下了我寿县之行遇到的第一个法律源泉——孳息。
孳息是一个法律概念，指由某一特定物产生的收益。孳息分为天然孳息和法定孳息。天然孳息，如母牛所生的牛犊；法定孳息，如房屋出租人根据租赁合同收取的租金。因为孳息包含了原物所有人合理的劳动，结合社会利益，所以要保护他对孳息享有的权利。
读到这里，你可以当一次法官，重重地敲下法锤，判决牛犊归时苗所有。其实，早在东汉末年那个时期，人们头脑中已经有了朦胧的孳息归原物人所有的认识。因此，当这位寿春的父母官坚决留下牛犊之后，许多人说他做事偏激。
是他做事偏激吗？不是！时苗年少时就崇尚清白。他生逢东汉末年动荡的社会，他的前半生是在汉灵帝执政期间度过的。汉灵帝亲自卖官鬻爵，敛财手段登峰造极。他最讨厌清官。比如悬鱼的羊续！
汉灵帝生活极其荒淫，所以这位皇帝比较短命。东汉王权风雨飘摇。接任的汉献帝被曹操挟持以令诸侯。不过，曹操善于用人。所以时苗投奔了丞相府，希望有所作为于天下，通过身体力行，体恤百姓，重塑民风。
谁说上梁不正，下梁一定会歪呢？时苗留犊的做法，是他一颗为官清廉心迹的外现。他认为德配乾坤，切莫贪得无厌。即便生在乱世，为官也要知耻养廉，不能浑水摸鱼。
时苗的吃亏做法让他名扬天下，流芳百世。寿春百姓为了纪念他，把牛犊饮水之池取名为“留犊池”，明成化年间（约1470年），又建起“留犊祠”，以供后人瞻仰时公。
更为深入人心，超越时空的做法是，唐人李翰在启蒙读物《蒙求》一书中，就编入了“时苗留犊，羊续悬鱼”的典故。因为培养基本的伦理道德规范要从幼儿抓起。所以在其他蒙学类读物《幼学琼林》等，也都载有“时苗留犊”的佳话。时苗作为清官的典范，一直是中国人接受教育首先就要了解的人物之一。“留犊”作为清廉的代名词，也是流传至今，为人们所推崇。
其实，时苗留犊的做法还能引出我寿县之行的第二个法律源泉——意识自治。意思自治要遵循公序良俗，不能损人利己损公肥私，那样的话，就叫做强人所难或者巧立名目。牛犊的所有权是清晰的，毫无争议，时苗主动放弃利益，是他的意思自治。
说到寿县，千万不能因为她的词缀是“县”而小瞧她。她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在见识我寿县之行遇到的第三个法律源泉之前。我们需要从县城出来，移步到位于寿县中部的号称天下第一大塘的安丰塘，先来听一个神奇的传说——
话说很久以前，东海龙王的小儿子娇生惯养，懒惰异常，人称懒龙。每到人间插秧播种需要雨水的时候，它就躲在宫里睡懒觉不出去降雨干活。玉皇大帝很生气，把它打入人间。
来到人间，它不知道静坐常思己过，依然我行我素睡懒觉。因为懒龙负责降雨的安丰塘地区大旱异常，颗粒无收，百姓们饥肠辘辘，他们见到这个不干活的懒龙后很生气，就把它给宰杀烹煮了。
这时，需要出现第三个法律源泉——罪刑法定。罪刑法定是《刑法》的主要原则。它的基本含义是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
虽然懒龙有错，但是百姓没有可以诛杀它的法律罪名。所以，当人手一碗龙汤，许多人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乐景却暗藏着哀情，临头的大祸将会接踵而至。只有以乞讨为生的李氏母子心存善念，觉得老龙王一直勤勤恳恳地下雨干活，任劳任怨，不应该去喝它儿子的肉汤。
当龙肉的袅袅香味升入天庭后，被天兵天将报告给了玉皇大帝。东海龙王的舐犊之情被激活，痛不欲生。诸神强烈要求把安丰塘这座城池夷为平地。我寿县之行遇到的第四个法律源泉，就要在此时出现，它叫做罪责刑相适应。
罪责刑相适应，也是我国《刑法》的又一个主要原则。是指在立法与司法实践中，行为人的所犯之罪与应当承担的刑事责任和接受的刑事处罚要相适应。换句话说，就是犯多大的罪，承担多大的刑事责任，做到重罪重罚，轻罪轻罚。
于是，玉皇大帝说，懒龙虽懒，罪不该杀。杀懒龙的人应该以命偿命受到惩罚。但是，要区分青红皂白，不能让人人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于是，先派太白金星下去探听虚实，掌握确切的证据，不能滥杀无辜。
因此，当代法律依据的“证据原则”在这个传说里也找到了源头。证据是证明案件事实的依据，证据问题是诉讼的核心问题，全部诉讼活动实际上都是围绕证据的搜集和运用进行的。
太白金星扮成乞丐逐门乞讨，不过，他只讨要一碗清水喝。目的是为了闻出这户人家的碗里有没有龙腥味。这特殊的味道只在李姓乞丐的家中没有出现。
他脱下脚上的草鞋递给李姓母子，告诉他们，注意南城门的那对石狮子，最近七天之内眼睛会发红，如果发现了就赶紧穿上我的草鞋，注意天机不可泄露。说完之后，太白金星化做一团白烟，骤然升空而去，留下了李氏母子惊愕的表情......
果然， 第七天的早晨，石狮子眼睛发红，甚至连天空也布满血色。李氏母子大呼不好，马上穿上那双草鞋。此时天昏地暗，阴风怒号，电闪雷鸣。安丰塘所在的城廓连同那些吃过龙肉的百姓们骤然深陷地下，遭到了灭顶之灾。同时，咆哮着升上来一片汪洋大海，安丰塘就这样形成了。李氏母子脚上的草鞋神奇地变成了一只小船，载着这对心存善念的母子驶向了幸福的彼岸。
这个神话传说流露出两点信息：一是安丰塘面积范围大，烟波浩渺，似乎只有天力才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根本不像是2600多年前的春秋时期，楚国令尹孙叔敖组织百姓开挖出来的。二是中国现有的许多法律概念的源头，就出自古中国那质朴的民间生活。
我们要放眼世界，博采众长。但是，也不能忽略了我们国家丰富的社会资源。古中国社会关系已相对发达，民间有许多调整各种关系的做法。这些做法经过一次次的扬弃环节后，慢慢确定为人们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它们是近现代许多法律概念产生的源泉。
中国是礼仪之邦。中国注重官德培养。中国的法制建设尽管步伐缓慢，却也一直向前从没有停下过脚步。尤其是目前正在大力提倡依法治国，勤政廉洁的时候。对应这种吏治建设的是，时常能够在各种媒体上，见到一些曝光某个政府官员被带走被调查的消息。然后是大快人心似的叫好，然后是判他死刑，以儆效尤的呼声。其实，每当此时我都如鲠在喉。
中国法律明文规定，只有法院在罪刑法定原则的指导下，经过法定程序，适用罪责刑相适应的原则，结合缜密的证据，经过认真地审理，最终才能判决某人罪刑。
这种仅仅停留在调查阶段的案件，就被公开，就被舆论未审先判。这是舆论在绑架司法！这是假民意在强奸严肃的程序！这是禁锢在人心深处的封建重刑死灰，想在先进的罪责刑原则面前复燃！到底谁在违法？
这种停留在调查阶段的案件就被大肆宣传，这是在透支多少代人积累下来的对这个社会的信任。这是审丑心理打着监督的旗号在招摇过市。
当代社会尊重所有人的合法收入。时苗的牛犊当然也要受到保护。如果因为时苗是公务员身份，而被迫放弃他的牛犊，这种监督就是荒唐的谬误！
夏日炎炎，建议您走进古城寿县。在这里总会不期而遇一个又一个法律源泉。这些法律源泉清水荡漾，洗涤着人们的心田。
《走进寿县：遇到法律源泉》
（作者 崔小红） 2016.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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