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与“隐括词”

刘清云新彩瓷板“牧童遥指杏花村”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首“清明”诗，据说是唐代杜牧做的，很有名。有人将其改写成词（类似词）：“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几乎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不过其中还隐含了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知识，即“隐括”。

“隐括”是宋人做词的一种方法，即将其他的诗文改写为词。“隐括”本作“檃栝”，都有“木”字，与木有关。“檃”，上隱下木，音yǐn。“隱”有“稳”的意思，平水韵中“隱”属“吻部”和“问部”，所以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云：“凡古云安隱者、皆謂檃栝之而安也。俗作隱。聲形皆變也。從木。隱省聲。於謹切。”今人说“安稳”，古人说“安隱”。“檃”是矫正竹木弯曲或使成形、使之稳定的工具，所以这是一个会意字。

“栝”，音“guā”，《集韵·入声·末韵》：“栝，矢栝筑弦处”，也就是箭末端搭扣弦的部分。即控制箭杆，使之直行的部件。总之“檃括”两个字本义都有使之直的意思，所以古书说“故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荀子《为学》一文中有“輮以为轮”的句子，“輮”是把直的竹木弄弯曲，和“檃栝”正好是相反的工序。后来“檃栝”有引申出剪裁、改写原有的诗文，并使之妥帖的意思，字形也演变成更简单的“隐括”两个字，成为宋人作词的一种手段。

相对于诗，宋词是一种长短句，目的一是求变，一是便于歌唱。一种新的文体发生之初，往往要从原有文体的作品中汲取灵感和材料，所以将唐诗及古人的其他诗文“隐括”成词，就成了一种特定的创作方法，宋词中也就有了“隐括词”一种。林正大是隐括词做得最多的，他隐括李白的《将进酒》：

黄河天上派，到东海、去难收。

况镜里堪悲，星星白发，早上人头。

人生尽欢得意，把金尊、对月莫空休。

天赋君材有用，千金散聚何忧。

请君听我一清讴。

钟鼎复奚求。

但烂醉春风，古来惟有，饮者名留。

陈王昔时宴乐，拚十千、斗酒恣欢游。

莫惜貂将换，与消千古闲愁。

隐括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欲状巴陵胜，千古岳之阳。

洞庭在目，远衔山色俯长江。

浩浩横无涯际，爽气北通巫峡，南望极潇湘。

骚人与迁客，览物共尤长。

锦鳞游，汀兰郁，水鸥翔。

波澜万顷，碧色上下一天光。

皓月浮金千里，把酒登楼对景，喜极自洋洋。

忧乐有谁会？宠辱两俱忘。

其他如苏轼隐括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黄庭坚隐括欧阳修《醉翁亭记》，辛弃疾隐括陶渊明《停云》诗，等等，也都很有名。

前面说过，隐括词的目的之一是为了便于歌唱，所以“隐括”也成了今天众多歌唱家创作歌词的手段。笔者主编《大学语文》教材中选了许嵩的《千百度》，开头四句：

关外野店 烟火绝 客怎眠

寒来袖间 谁为我 添两件

三四更雪 风不减 吹袭一夜

只是可怜 瘦马未得好歇

不用明说，大家都可以听出歌词“隐括”了古人的什么诗句。今天的学生多喜欢流行歌曲，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向他们介绍“隐括”的知识，提升欣赏品位，甚至有可能激发他们的创作灵感。所以我在为韩山师院《大学语文十六讲》写的书评中说：第三讲最后讲到了宋代词人林正大的隐括词。隐括词不仅仅是句式的调整，其初衷还是通过调整使原作适合配乐歌唱，今天很多流行歌曲都采用这个办法。这个做法能够将高雅艺术引入通俗歌曲，对学生是很好的引导。可以让学生说说他们所知道的流行歌曲有哪些是用了这种办法的，也不妨找几首诗让学生也尝试做做这样的练习。

关于“隐括词”的话还可以说很多，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开头说的无名氏“隐括”杜牧《清明》的那几句最为人称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昨天是清明节，想起来写了上面这些文字。

2021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