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 溺水蝴蝶
01
雨，下了一整夜都没有停。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任务。
俗话说人各有命，有的小孩从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有的小孩就算穷极一生也到达不了金字塔尖。而我两样都不是，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成为一个职业杀手。
老师告诉我，我的父母都是为组织效命的杀手，在我记事之前就为组织牺牲了。所以我记事之后，就要拿着刀杀人。
因果关系。
这次的任务是刺杀一个赫赫有名的慈善家，有很多人众筹买他的命。至于为什么是我去执行这个任务，老师告诉我，那个慈善家喜欢少女，越小越好。
我穿着那个慈善家给我准备的黑色百褶裙，衬衣平整，然后在深夜进入他的房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如果他不色咪咪的摸我腰的话，光看面相我想我会很愿意接近他。
我的假身份是一个寻求他资助的贫困女学生。
他一手摸我腰臀，一手拉着我的手跟我保证，只要我愿意每个星期都来陪陪他，他一定会帮助我完成学业。
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我冲他甜甜一笑，然后贴近他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按进我的颈窝：“放心吧爷爷，我一定会……”
另一只手伸到百褶裙下拔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猛地扎进他的心脏：“好好陪陪您的。”
血液绽开像大朵大朵的红玫瑰花，我收起匕首，测他鼻息，当场毙命。然后穿上我带来的黑色外套遮掩身上的血迹。
刚刚好九点二十分。
走廊里暖黄色的灯不亮，却晃的我眼疼。发消息联系接应我的人，却听到别墅门口传来枪声。
暴露了。
迅速返回房间跳窗离开，慈善家的保镖迅速追来，子弹擦肩而过，我打了个滚，顺势从栅栏围墙的缝隙钻了出去。
任务成功，于我而言却是失败了。伤口淋雨疼得很，我快要疼哭了。很奇怪吧，一个杀手竟然会怕疼。
老色鬼为了方便做坏事，别墅修在了城郊，很多老旧的居民区，巷子曲折像迷宫一样。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甩开了那群难缠的走狗。我钻进一个放置垃圾桶的死胡同，躲在垃圾桶后面，跌坐在水泥地上。背靠着墙，脑子昏昏沉沉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手机也在逃命的时候掉进了江里。我真是个失败的杀手。
路灯的光照不进这个角落，我看见路灯下的水洼里溺着一只蝴蝶，漂亮的花纹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它不断的扑腾着翅膀，却始终甩不掉身上沉重的水珠，就要溺死在雨水里。
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从雨水中拾起，我昏了过去。
02
老师曾经说过，我长了一张很适合骗人的脸，圆圆的眼睛眨上两下就能掉下一长串眼泪。
确实是这样。
至少易殊就被我骗的一愣一愣的，他在雨夜里把我捡回家，他形容说像从垃圾桶旁捡回一个流浪狗一样。彼时我正窝在沙发上喝着他给我买的肥宅快乐水，听到流浪狗三个字时给了他一脚。
这是他把我捡回家的第十七天。
易殊是个好人，老师说，好人都傻的可笑，同理，易殊也是。他到现在都相信我是一个无家可归逃债的孤儿。
我每天窝在他家里养伤，撒无数个慌去哄他，说我肩膀上的擦伤是被车撞到地上擦出来的。反正鲜血淋漓的伤口都长成一个样子，他怎么样都不会看出来。我还说我被一群坏人欺负，如果他不收留我的话，隔日我的尸体就会沉进东陵江里，就像我的老年手机一样。
我跟他我叫胡十三。我没有名字，代号十三，至于姓吗，是他问我姓什么的时候，我看着同样被他捡回来的蝴蝶信口胡邹的。
风头还没有过去，老慈善家的走狗们还在附近游荡着，组织到现在也没跟我联系，意思就是让我多躲几日。
易殊原本养了一只猫，后来被我从我们居住的楼层扔了下去，摔死了。易殊是孤独的，所以只有我是唯一陪着他的那个人我才能留下来。
杀手准则第十条，要充分获得猎物的信任，最好让猎物对你产生依赖感。
大白猫死的时候，易殊很难过的说好可惜，它也叫十三。
03
雨还在下着，我爬在窗子旁往外看，雨气蒸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易殊真是个好人。
他给我做各种好吃的饭菜，给我买旺仔牛奶，打雷的时候陪着我一起睡。
这是我被易殊捡回来的第三个月零十七天。
跟易殊一起睡时被我藏在枕头下的匕首也不知道被我遗忘到哪里去了，找不到了。
很奇怪，我开始想，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不用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天最大的烦心事就是思考应该吃什么。没有枪，没有刀，没有血，只有玫瑰。
易殊今天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大束玫瑰，红的刺眼，像无数次喷洒在我眼前的鲜血。他说今天是七夕节，无数爱侣的节日。我是不太清楚这些东西的，我甚至连书都没有读过几本，对组织外面世界的认知只有杀人和逃命。
玫瑰是送给我的。
我拨弄着玫瑰花娇嫩的花心问他说的爱是什么？
听到我这个问题，厨房里的切菜声瞬间停止了。好久才听他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他说，爱是欺骗。
我瘪着嘴想了想，觉得爱应该是拥抱，把全部的弱点对旁人展露，就像野兽愿意让人去摸它的白肚皮，让他感受温暖的同时，把自己的致命点全部暴露给他。
04
’又打雷了，我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从额头落下，我裹紧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一路小跑，想要钻进隔壁易殊的被窝里。
脚步在经过客厅时停下。
易殊为了怕我打雷天去找他的时候摸黑拌倒，给我在课厅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灯就在沙发旁亮着，坐在沙发上的老师在暖黄色的灯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温柔。
一身黑色西装肃穆的像是要参加谁的葬礼。
他静静的看着我，目光柔柔的，可是我却覆了一背的冷汗。
我向他跪下。
他不说话，走过来像摸小狗一样摸我的头。直到我开始打颤，他才开口说十三号，我对你很失望，你现在像极了一只被拔了牙的狮子，还冲着给你拔牙的人摇尾巴。
他还夸我藏的很好，既然敢藏就要承受住背叛组织的下场。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还没等我反驳他就开口，“让宠物狗回归血性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杀掉她的主人。”
05
这是我第一次跟老师动手，恐惧让我连刀都拿不稳。很可笑，我怀疑老师是被我气的两眼一黑才晕了过去。
一个职业杀手竟然用剥鱼刀去杀人。
我翻遍老师的身上都没有翻到枪，他来找我并没有带武器，可能他也没有想到从小养到大的杀人武器会跟他动手。
根据老师的通信记录来看，人在往东陵江去。
我让出租车司机一路狂奔，同时握紧了藏在衣服里的剥鱼刀。
还好，赶上了。
江边的风吹的我长发胡乱飞舞，像有无数道力帮助它们逃离我，挣的我头皮疼。
易殊被他们带上了大桥，我拼命跑去，有人拦我，却拦不住我。
关心则乱，我顾不得疑惑为什么组织派来的人实力竟在我之下。用尽力气挥出最后一刀，抓住绑住易殊的绳子，把易殊从桥边缘拉了回来。
他的嘴也被堵住，手被江风吹的冰凉，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震惊。
我很是愧疚，我撕开他嘴上粘的胶布，去拥抱他，想要让他感到温暖。
我张了张嘴，思索着该怎样安慰他，可是话出口却变成了一声痛呼。
一只匕首直插我的心脏，像红玫瑰一样的鲜血再次在我眼前绽开，只不过这一次，是我自己的血。
血是温热的，匕首搅在我的血肉里是冰凉的。我低下头去看，匕首上还刻着十三两个字。
易殊此刻看我的眼神冷的就像吹在我身上的江风，他掰开我因为抱着他而僵掉的双臂。猛地一推，我便坠入无边地狱里。
我突然就想起来，被我杀掉的那个老慈善家，他也姓易。
我向下坠落，耳边风声呼啸。他还站在桥边看我，是我不认识的易殊，眼神复杂的我看不懂。
我拼命的想要从记忆里搜刮他爱过我的证据，一遍遍的发现，好像只有那束玫瑰能证明，可是玫瑰也枯了。我悲哀的接受事实，他只是在尽心尽力的骗我，我却不争气的动了心。
这漏洞百出的骗局，只有我是那个甘之若饴的傻子。
我闭上眼睛，沉入东陵江里，眼泪和江水混合在一起流进我的鼻腔中，窒息的感觉很痛苦，可是再痛苦也没有我的心脏疼。黑暗中，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双闪闪发光的翅膀，只是这一次翅膀太沉重，我再也飞不起来了。
文/生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