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七十四回)[上篇]
文前啰嗦一下:
本人一直是在打拼生活的同时,才挤点休息时间写作管理公众号。由于年龄渐老精力不济,以及家庭琐事的干扰(主要是照顾93岁的母亲,而母亲性格的强势,常弄得我心灰意冷,却无奈依然要尽一个人子的职责。每一个人都是带着原罪降生,生活就是一场修炼与救赎。这种多少有点悲观的意识,使我更深切地体验到人生的艰难,更能同情地理解兰陵笑笑生写作《金瓶梅》小说时何以“曲尽人间炎凉世态”的良苦用心),造成公众号难以定时发布。再加之写作公众号近两年来,关注人数增长缓慢,至今也不满600人,转发打赏就更可怜,似乎大家都无视作者的辛苦劳动,习惯了私密化的便利免费阅读,这些种种不如意情况都造成了对公众号写作积极性的伤害。真希望大家在阅读之后,同情地理解笔者写作的艰辛,多多转发,适度打赏,以鼓励作者的写作热情,用更优秀的文字回报大家,从而形成良性互动,公众号也有一个比较有前途的成长,谢谢大家多多理解!下面言归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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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七十四回)[上篇]
回目:潘金莲香腮偎玉 薛姑子佛口谈经
上篇
上回末尾说,潘金莲与西门庆折腾半夜,西门庆才搂抱着金莲睡着,不知东方之既白。兰陵笑笑生戏用文人酸词“不知东方之既白”,来形容二人的淫乱昏聩,增强了幽默反讽效果。这回开头紧接上回情节,二人睡到天明醒来,金莲便向西门庆索要李瓶儿那件华贵的皮袄,说是明日参加应二(应伯爵)家满月酒,他们(实指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三人而已)都有皮袄穿,就只奴没件儿。早在第四十六回元宵夜吴大妗子家拜节时就大费周章写到皮袄一事,原来就是为今天这一情节伏笔,兰陵笑笑生真是文思细腻。如今,李瓶儿已经悲愤含冤死去,其遗物又成为世人的窥争之物,此中深含作者对世情的批判,亦可谓警醒世人。西门庆貌似还有点不愿意,也因李瓶儿的遗物早为吴月娘控制,只是不便说,劝金莲就穿王招宣府当来的那件皮袄就是了。金莲自然要运用这一夜折腾的代价来争取,道:当的我不穿,你与李娇儿去,把李娇儿那皮袄与雪娥穿,我穿李大姐那皮袄,再擦上两个大红遍地金鹤袖,衬着白绫袄儿,也是与你做老婆一场,没曾与了别人。金莲是想先下手,不然总会是他人之物。西门庆也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说贼小淫妇儿,单管爱小便益儿,那件皮袄值六十两银子哩,你穿在身上好不招摇。我同意西门庆的意见,这华贵皮袄实不是潘金莲能穿的,就是穿上,也依然犹如村妇,总缺少李瓶儿的富贵气儿。其实,金莲不是物质女,要皮袄只是想证明自己在西门庆心中的重要性,在妻妾成群的这个家里显示一种与众不同的地位。金莲才不管配不配,耍横道:怪奴才,你是不是与张三、李四的老婆穿了?我左右是你老婆,替你装门面,挣些声儿气儿的不行呀!好不好,我就不依了。西门庆说:你又求人,又做硬儿(软磨硬泡),烦人。金莲知道他心中已是肯了,调情说:怪硶货(方言,形容令人难受的东西)我是你房里丫头,还要在你跟前服软不成?金莲话虽强硬,手和嘴却温柔体贴,一会儿就再度让西门庆兴奋异常,正如书中诗句:自有内事迎郎意,殷勤爱把紫箫吹。
当日有安郎中借西门府摆酒宴请蔡九知府一事,西门庆只得起床,梳头净面出去。金莲还需乘热打铁,便要西门庆趁这会闲寻出皮袄来。西门庆不得已走来李瓶儿房中,如意儿薄施脂粉,长画蛾眉,笑嘻嘻递了茶,陪在旁边说话。这自然是讨好卖乖了,兰陵笑笑生冷笔写实,不做评论,而站在现实的角度,也真不好批评如意儿,谁让女人总是在历史中处于依附的地位。丫头迎春和如意相继出门去拿皮袄,西门庆便又开始调戏如意儿,两个脸对脸,亲嘴咂舌做一处。夹批说:才伤色剑,又遇花刀,安能不死。所以说,西门庆短命真是咎由自取。如意儿见西门庆来取皮袄给潘金莲,心知自己已经败于潘金莲,于是有意套近乎:“我见爹常在五娘身边,没见爹往别的房里去。他老人家别的罢了,只是心多,容不的人。前日爹不在,为个棒槌,好不和我大嚷一场。多亏韩嫂儿和三娘来劝开了。落后爹来家,也没敢和爹说。不知甚么多嘴的人对他说,说爹要了我。他告爹来不曾?”又说金莲告诉他,爹在他身边偏多,“就是别的娘都让我几分,你凡事只有个不满我,我放着河水不洗船(比喻大家相安无事)。”如意儿的话小心翼翼,千回百转,却颇有生活原生态。西门庆对这些女人之间婆婆妈妈的事不太放心上,说他告诉我了,你明天去向他陪个礼儿便了,他是受不的个甜枣儿就喜欢的人(服软不服硬,给个小甜头就好打发),嘴头子虽利害,到也没甚么心,大家取和些。虽然潘金莲在争宠上颇用心机,瓶儿和官哥之死总与金莲的蓄谋直接关联,但总体上,西门庆对金莲性格的点评还是相当精确。反之,金莲又何尝不深懂西门庆的性格,所以二人总比其他人更有感情,也更纠缠不清,是《金瓶梅》里最复杂的人物情感关系。西门庆不忘给如意儿一个惊喜,叫他每天早晚等我来这房里睡,如意儿仿佛梦中,兴奋说爹真个来,休哄俺!恰在这时,迎春取来钥匙,西门庆叫开了床房门,又打开橱柜,拿出瓶儿皮袄,还用包袱包着。如意儿见机行事,也悄悄向西门庆要了一套翠盖段子袄儿,黄绵绸裙子,一件蓝潞绸绵裤儿,一双妆花膝裤腿儿。如意儿磕头谢了,西门庆让他送皮袄到金莲房里来,给二人提供和解机会。如意儿的这些性格做派,照应了当初宋惠莲的故事,《金瓶梅》中许多重要女性人物的性格,总是互相渗透,互相强化,增强了小说的深度与可读性。
金莲刚起来,还在床上裹脚,听春梅说如意儿送皮袄来了,就知是西门庆叫他来求和,读者不难发现潘金莲在小心事上的鸡贼。如意儿进房,一问果然是西门庆叫他来,金莲又问:也与了你些甚么没有?如意儿也精明,只模棱两可说爹赏了两件绸绢衣裳年下穿,叫我来与娘磕头。于是真向前磕了四个头,金莲仿佛受宠若惊,说姐姐这样不好,常言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你只不犯着我,我管你怎的。金莲这话让人想起当初对待李瓶儿墙头之约,后来又曾对宋惠莲说过,结果依然悲剧了,看来争宠真是生死之战。如意儿再不心甘,也受了西门庆之托来求和,只得顺着金莲的话,放低身子儿说:俺娘(李瓶儿)已是没了,这个家虽然是大娘承揽,娘(潘金莲)还是主儿,早晚望娘抬举,小媳妇敢欺心,那里是叶落归根处?当初宋惠莲也说过大致相同的话,如果不是后来环境变迁,相信如意儿依然难逃同样命运。金莲收拾下如意儿,就得定下规矩,说你这衣服还得对大娘说声。如意儿说早时向大娘讨过,回复等爹开橱柜时拿两件就是。二人达成默契,如意儿就回到原来瓶儿屋里,赶紧问迎春,取钥匙时大娘怎的说。迎春道:大娘问爹要钥匙做甚么,我没说拿皮袄与五娘,只说我不知道,大娘就没言语。迎春的回答适可而止,不挑事,左右缝源,很恰切聪明,这就是大府人家丫头的素质。月娘没言语是心机深沉,说明有了怀疑,只是还不知道真相。如意儿假借月娘的话封金莲的嘴,也算急中生智,可见在中国传统社会的礼仪上,妻妾自有区分,大老婆吴月娘终究比宠妾潘金莲更有份量,也因此如意儿回到屋里才赶紧向迎春打听月娘说了甚么。
再说西门庆走到厅上,查看席桌正在紧锣密鼓展开,工部安郎中点要的海盐戏子挑戏箱到了,李铭等四个小优儿又早来伺候,都见了西门庆,磕了头。“挑戏箱”的小细节很接地气,将小说还原到了浓郁的世俗生活中,品鉴《金瓶梅》,切不可错过这些生动的细节描述。另一边厢,庆贺玉楼生日也正有序进行中。韩道国娘子王六儿没来参加玉楼生日,打发隔壁盲歌女申二姐买了两盒礼物,坐了轿子,小厮进财儿跟着,总算有模有样送了礼来。不一时,韩大姨、孟大妗子都到了,比及傅伙计甘伙计娘子、崔本媳妇儿、段大姐并贲四娘子也到了。西门庆正在厅上,不经意看见玳安领着一个五短身子,穿着绿段袄儿,两个密缝眼儿,恰似郑爱香模样的女子进来,问玳安,回复说是贲四嫂,西门庆就没言语了。这又是一个暗藏玄机的没言语,西门庆喜欢妓女郑爱香,爱屋及乌,看见模样儿相像的贲四嫂,便也动起了歪心思。西门庆到后边房里吃粥,递交月娘钥匙,回复说潘六儿明日往应二哥家吃酒没皮袄,要了李瓶儿那件。月娘瞅了一眼,说你自己把不住,休怪人家,像你这样就没话儿说了,他(金莲)有皮袄不穿,巴巴儿只要这皮袄穿,幸亏人死了,不死只好看眼儿罢了。月娘几句话说得西门庆闭口无言,幸亏刘学官来还银子,西门庆出去陪坐,落后王招宣府也送礼来了。书中夹批对吴月娘霸占李瓶儿财物极为不满,多次嘲讽,其实有些过甚其辞,一个大老婆不严管家里财物,让内外之众窥视,反倒失其职责,比如月娘当初侵占瓶儿箱笼或许过份了一点,而当下管控瓶儿遗物有其合理性。学官是知识分子出身,酸腐难免,所以多穷,小说直接写西门庆放官员高利贷的地方不多,此处写刘学官还银子,没有过多文字描述,却大有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