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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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领着R穿过小区繁茂的树荫，她一路好奇地张望，记着路标：唔，这里有家快递点呀！噢！士多店士多店！记住啦记住啦！

我问记这些做什么，她歪头眨巴着大眼睛：下次好认门呀。

我“哈哈哈”笑起来，圈住她的胳膊：哎哟不用记不用记，下次来我下楼接你，哪次来我都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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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煮面，看到她拿了两片纸巾，小心翼翼地把牙刷包起来，又“噔噔噔”跑回里屋拿笔，低着头弓着腰在纸上写字。

我凑过去，眯起眼看，好家伙，竟然在给牙刷宣示主权呢——是的，一笔一画写上她的英文名Rebecca！

“这又是做什么？”

“我要写上名字，你收好，下次我来再用嘛。”

“哎哟不用不用，除了你还有谁来住呀，再说了，多的是新牙刷。”

她不听劝，依然费力地在凹凸不平的纸面上写字。

-03-

从冰箱里拿出唯一的两个鸡蛋，在锅边“啪”地一声磕碎。

我絮絮叨叨地开始邀功请赏：说这可是最上等的待遇哦，我自己煮面都不会煎蛋诶！又手忙脚乱地切牛油果、倒牛奶，打奶昔，吆喝着让她递杯子。

她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温柔地笑，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给我做早餐耶，我妈都不会。

我也笑，说也从来没有人借宿还起这么早，不声不响合上厨房的门，把锅洗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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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端着碗坐在周日上午的阳光里，阳台外的紫荆正怒放。我说，Rebecca，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单纯的女孩子，没有之一。

她垂下眼睑，小刷子一样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害羞地笑。

S也这么说过你哦——我又补充这一句。她依然不答话，讪讪地笑。

我和S，本科同是中大翻院，只不过读研我去了南校外院，Rebecca又从广外考入了中大翻院读研。毕业后，我和Rebecca做了同事，这才相遇在深圳。

她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说白话、吃肠粉、煲靓汤、饮珠江水长大，我十二岁到广州生活。我想，小时候的我们，一定吹过同一片晚风，看过同一抹夕阳。只不过，那时候还是小女孩的我们，以过路人的身份，和彼此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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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呢。”我咂着嘴长吁短叹，说完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自我开导：“哎，现在遇到也是好的。就像前天在店里买东西，也跟那里的小姐姐说，诶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呢，她马上说，幸好没遇到，那时材料还没有现在这么好。所以啊，你看时间点多重要啊，现在认识你也挺好的，你我恰好温柔哈哈哈。”

R撇起嘴笑：“啊呀，帅颖你真的是！浑身都是戏！”她顿了顿，突然说了一句，“你今天真好看！”

“哼！我昨天不好看嘛？我每天都好看！”我马上打断她。

“啊呀呀，我是读你贴在冰箱上的贴纸！不是在夸你！你贴的这些励志卡片……嗯……这很帅颖！你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夸自己！早上倒个垃圾，都要夸自己贤良淑德！”R摇晃着脑袋抑扬顿挫。

哈哈偷拍的正在午睡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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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从来不是那种很自信的女孩子，被人夸的时候，罕少大大方方地接受，所以她常惊呼，啊呀帅颖你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夸！夸自己夸别人！——她和我同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经常听我在后面叨叨叨：啊，我把桌子清了一遍，我真贤惠！我学生真可爱！我怎么这么可爱！我刚刚太机智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只有在很熟很熟的人面前，才能放下那些外人眼中的得体、热情、周到，热热闹闹地活成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昨天夜里和她还有Lavender汇合，R一直感叹：诶帅颖！你真的是时时刻刻精力充沛！说这么多话一点也不累，像只小麻雀！

我笑嘻嘻地拉她的手：你看我一来，整条街都热闹了，多好啊！

她俩都摇头撇嘴笑。我明明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却从来不会去揣度，她们的笑里，有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厌烦。我不管，我喜欢她们。

-07-

过去常和R坐在楼道读书，有限的视野里，看学校里的那些绿意盎然，听鸟儿温柔的啁啾。那时我们偶尔也会聊到泪落不止，好像那些欢快打闹的岁月里，还是暗涌着许多难以言说的迷惘、悲伤和痛苦，工作上的、生活中的、家庭里的、信仰上的等等。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明明在跟她分享很高兴的往事，她听着听着眼圈突然就红了，然后说，帅颖，我真的很感动，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说过很多次，这个世界，陪你笑的人很多，但陪你哭的人，不多。再遇到她以后，我还要补上一句，为你的幸事而喜极而泣的人，难得一遇、不可多得。

她是我视为难得一遇、不可多得的朋友：柔软、细腻、慷慨、善良、单纯。

-08-

我在她面前，很像个没脸没皮的小孩子，腆着脸说很多黏糊糊的话。久而久之，她也被同化啦：

比如之前在办公室问她，你在想什么啊，她会答：在想你啊（啊这就是我在同性好友间的说话风格）！

刚刚在打这些文字的时候，她躺着补觉，醒来了，我问她，你笑什么啊，答：看见你就笑啊。

还有之前圣诞节，她买了死贵死贵的某种苹果给我俩，乍乍呼呼地嚷：“啊！这可是苹果中的爱马仕！我自己都舍不得吃！我自己都没吃过！”

……

好多好多，明明刚认识时那么内敛、害羞、文雅的人啊，竟然慢慢沾染上了我许多油腻腻的影子。人类的相互影响，竟然如此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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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怕她后知后觉，找我秋后算账，说：你赔我一个温柔沉静、内敛含蓄的Rebecca！

但她却常温温柔柔地宽慰我，说我是个好乐观好积极的人，说我其实带给她很多正面的影响。

刚刚停笔问她，诶，认识一年多，你对我的印象是怎样的？

她白了我一眼：干嘛突然问这么深刻的问题？

我不依不挠，继续追问。

她看着满墙的窗帘和窗台摆着的仙人掌，说：“像向日葵一样乐观积极，像仙人掌一样坚强勇敢。”（啊我死了，她真的好会夸人，她男票好幸福！LY快来点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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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很少会说和一个人相见恨晚。我的生命里，从小到大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别离，比如搬家三四十次，在医院目送好多人的离开。我太明白告别的痛了，所以，被乐观豁达表象所包裹的我，其实常常需要自我洗脑：告诉自己要时刻接受人和物的离开。

但那一天，我和R坐在学校的楼道里，我说了一句，一想到你以后可能离开，我第一次充满了悲伤。

这句话，我好像从来没跟人说过，哪怕S，我也只跟她说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R回的是：感谢上帝。

是的，无论何时何地的相见，都是上帝最好的安排。你已经好到，我不那么计较早晚与别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