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166章)
第166章 前朝后宫
731年秋冬,在王维潜心画画修佛、玉真公主悉心陪伴姊姊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朝堂上下,似乎一派平静。然而,当732年春天来临时,前朝和后宫,似乎暗流涌动。
先说朝堂。731年三月,张九龄被召入京,擢升秘书少监,兼集贤院学士副知院事。因他文思敏捷,常奉旨代撰敕文,对御而作,无须草稿,援笔立成,日益深受唐玄宗倚重,731年冬天升任中书侍郎。732年二月,又转为工部侍郎,兼集贤院学士,可谓一路升迁。
张九龄一路擢升,别人倒也罢了,但吏部侍郎李林甫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李林甫比张九龄小十岁,比唐玄宗大两岁,是唐高祖李渊六弟李祎的第四代孙,认真论起来,是唐玄宗的堂叔。他伯父李思训是青绿山水画派集大成者,身前颇受唐玄宗敬重。因此,张说死后,李林甫一心想当宰相,但却眼睁睁看着唐玄宗胳膊肘往外拐,一路提携曲江人张九龄,却从未想到提携提携他!
嫉妒的火种一旦落在了心里,便会越烧越旺,直至彻底毁灭。李林甫心有不甘,成日想着如何扳回一局。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内侍高力士口中得知了武惠妃一心想要废掉太子李瑛、让寿王李瑁取而代之的心思,顿时心头一亮!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高力士如何知道武惠妃的心思?说起来,高力士和武家还有一段渊源。
高力士原名冯元一,693年因岭南流人谋反案而被阉割,698年被岭南讨击使李千里进奉入宫。当时正是武周政权,武则天嘉赏冯元一聪慧机敏,年幼仪美,就留他在身边供奉。后因犯了小过,被鞭打赶出宫廷,幸被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遂改名为高力士。高延福出自武三思家,高力士也因此常往来于武三思宅第,从而认识了武三思堂弟武攸止的女儿武落衡。
714年,15岁的武落衡被唐玄宗看中,纳入后宫,从此一直专宠不衰、宠冠后宫,不是皇后,胜似皇后。这其中,除了武惠妃自身的无双容貌和无敌才智外,也离不开高力士一直以来明里暗里的关照和帮衬。
李林甫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与宫中内侍交情甚厚,尤其是和大唐第一内侍高力士,交情更是深厚。当他从高力士口中得知武惠妃的心病后,当即决定走武惠妃的路子。
但是,前朝官员和后宫嫔妃要想见面,谈何容易!该如何告诉武惠妃,他能助她一臂之力呢?李林甫左思右想,终于计上心头。
原来,武三思的女儿、武惠妃的堂姊武玉娘,虽然身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侍中裴光庭的妻子,却与李林甫有多年私情。于是,李林甫找到武玉娘,让她进宫告诉武惠妃,他愿全力扶持寿王李瑁。
武玉娘欣然应允,这日,施施然进宫看望武惠妃。
“什么风把姊姊吹来了?多日不见,姊姊还是如此风姿绰约。”武惠妃笑盈盈地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地挽起姊姊的手,在华榻上坐了下来。
“衡娘也来打趣我了,跟衡娘一比,我不过是个半老婆子咯。”
“姊姊这样若是半老婆子,那世人也不爱嫦娥,一心一意只盼着能娶个半老婆子咯。”
两人正说笑间,伺候武惠妃的贴身宫女阿月捧着食盒走了进来,将一叠叠精致的点心摆放在了华榻旁的案几上。其中一个荷叶玉盘上,放了六朵盛开的芙蓉花,武玉娘很是喜欢,拿近一看,才发现是用绿豆和面做成的,颜色形态端的逼真动人,让人实在不忍下口。
“姊姊,这是宫里尚食局的新鲜做法。圣人最是嘴刁,饶是这样,还不太肯吃,非得好言好语哄着才行。”武惠妃的声音,柔软绵长,自有一种让人通体舒泰的魔力,想来大唐天子李隆基,到了武惠妃面前,也是服服帖帖的了。“姊姊若是爱吃,我让尚食局多做一些,姊姊家去时也好带上。”武惠妃看了一眼阿月,阿月立马心领神会。
“衡娘,你这般慧心巧思、才貌双全,难怪圣人这些年来心里眼里只你一个!这宫里上上下下,说起你时,谁人不羡慕?哪个不佩服?”裴夫人说着说着,便凑到武惠妃身边,低声笑道,“约摸圣人见了你,也像是扭股糖似的,离你不得?”
武惠妃知道堂姊深谙房中之事,和当今第一内侍高力士、吏部侍郎李林甫也有些不清不楚,不过,姊夫裴光庭似乎对此不闻不问,恐怕便是闻了问了也无济于事。武家的女子,都是些厉害的主。堂姊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忽然来访,又说了这么些私房话,不知她打的是何主意?对了,她夫君是当朝宰相,若能助瑁儿一臂之力,倒是极好!
于是,武惠妃心思急转,顺着武玉娘的话说了下去:“自古嫦娥爱少年,何况男子?姊姊莫打趣衡娘了。衡娘近来总是忧心,以色事君,终不能长久。”说着,眉尖微蹙,微微地叹了口气。
“哎呦,衡娘若要忧心这个,这宫里的嫔妃早就不想活了。谁不知道圣人对衡娘是百依百顺,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衡娘对圣人展颜一笑,圣人就龙颜大悦,欢喜得不行!”武玉娘仿佛见过唐玄宗看着武惠妃龙颜大悦的情景似的,掩嘴笑道。
“唉,姊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凡是天下寻常百姓家有的烦心事,帝王家其实都有,甚至更甚,只是不为人知罢了。”武惠妃故意愁云笼面,唉声叹气道,“这些年来,圣人确实一片真心对衡娘,从未和衡娘红过脸、大过声,可是,将来会是怎样,谁都没个准信。这几年来,衡娘心里存了一桩心事,只是无处说去。”
“哦?衡娘有何解不开的心事?尽管告诉姊姊。姊姊不是外人,即便没本事帮你化解,也可帮你琢磨琢磨,你说是也不是?”
“多谢姊姊,想来姊姊也知道,圣人曾想立衡娘为后,无奈因衡娘是武氏后人,前朝大臣纷纷反对,圣人无法,只好作罢。这么多年过去了,衡娘对于立后一事,早已放下了。只是,一想到瑁儿,心里便觉得亏欠了他。若我是皇后,瑁儿自然是太子,可如今,唉……”武惠妃絮絮说了下去,武玉娘是何等聪明人,听了一半,便心中了然。她今日来跑这一趟,原本就是为了此事。如今不待她开口,衡娘倒先主动提了,不是刚好可以接个顺水人情么?
于是,武玉娘拍了拍武惠妃的手,笑意盈盈道:“衡娘,我道是有什么难解的事,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可忧心的?谁说太子非得是皇后所生?你看当今太子的生母,当年只是一个歌姬,如今不照样是太子?”说着,裴夫人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上回立后之事功败垂成,坏就坏在前朝。如今咱们吃一堑长一智,太子一事,必得要有前朝得力之人帮瑁儿周旋打点才好。”
武玉娘这番话,字字句句无不说到了武惠妃心里,不由点头叹道:“姊姊所言甚是,只是衡娘这些年来,心里眼里只有圣人,从未留心政事,前朝也无得力之人。”
“没事,有你姊姊呢!”武玉娘峨眉一挑,愈发凑近了些,“衡娘,不瞒你说,姊姊和吏部侍郎李哥奴常在走动,哥奴的能耐,旁人不清楚,姊姊可是明白的。”说到这里,武玉娘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顿时泛起一阵红晕,仿若二八佳人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
武惠妃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自己这姊姊,看来胆子是愈来愈大了!自家正经男人是宰相,她只字不提,却把这见不得人的情人搬到台面上来了。武惠妃也是聪明人,面上自然不流露丝毫,只是顺着武玉娘的话说了下去:“好,论起来,李侍郎还是圣人的叔父辈,倒也是自家人。”
听到“自家人”三字,武玉娘心中甚喜,笑逐颜开道:“是说,自家人总要帮衬自家人。哥奴的好处,姑母最是明白,一则心思缜密,二则为人谨慎,但凡交待他的事,他总能帮忙打点妥当。衡娘尽管放心,瑁儿的事,他定会竭尽所能,护瑁儿周全。”
武惠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年,姑祖母武则天要立后,前朝李义府主动找上门来;如今她要废掉太子,让瑁儿取而代之,前朝李林甫主动站了出来。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见武惠妃默然不语,武玉娘忙忙表态:“衡娘可以放一百个心,姊姊定替你安排妥当,你和瑁儿好了,姊姊我自然也好了。姊姊这下半辈子,就要托你和瑁儿的福呢!”
“如此甚好,李侍郎若有这份心,衡娘自然不会委屈他,还请姊姊将衡娘的意思带给李侍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晌,武惠妃还特意留武玉娘在宫中用了午膳,直至唐玄宗身边的小内侍来请武惠妃前往唐玄宗寝殿,武玉娘才一脸喜色地起身告辞,临出门前还不忘在武惠妃耳畔悄声道:“衡娘,用西域天山雪莲浸泡的药酒,喝了最是滋阴强肾。姊姊试过,你不妨也试试?”
武惠妃脸上一红,见四下无人,凑到武玉娘耳畔娇声道:“圣人身子骨极好,恐怕二十岁的少年郎都比不上他。”
“哎呦喂,难怪咱家衡娘生了七个孩儿,却还像二八小娘子般娇艳欲滴,原来都是圣人的功劳!”说着,嗤嗤笑了起来。
武惠妃耳红心热,想到圣人就在寝殿等她,待会定然又是一番温柔缱绻,心底早已波光潋滟。送走武玉娘后,便千娇百媚地款款向寝殿走去。
身为女子,她已经得到了天下所有女子可望不可及的恩宠。这辈子,除了瑁儿这桩心事,她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