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下午下班时，走过一排小榕树，看见每棵树上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麻雀，它们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是茂密的黑色叶片。忽而又飞来一群，分散落在树上，它们的叫声更加热烈了，好像在跟归来的这些麻雀打着招呼。

记得小时候，我们周边到处是麻雀，屋檐下，树杈上，田地，晒谷场……它们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从天空中落下的时候，就像黑色的小石块落在地面。它们饥不择食的行径令人厌恶。最烦的是晒稻谷的时候，它们叽叽喳喳地飞过来，降落在稻谷上，闲庭散步似的挑最饱满的谷子吃，我们抡着长长的竹竿逐赶它们，但赶了一批，另一批又来了，惹得我们甚是恼怒。跑得累了的时候，母亲就会说：“年东好，'兆夜子’吃不了多少。”意思是说，收成好，麻雀吃不了多少，就让它们吃一点吧。

我们的屋檐下住满了麻雀，常常听见它们的叫声。久而久之，它们也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对它们就熟视无睹了。每到冬季，男孩子们就会扛来梯子，到屋檐下掏麻雀。掏麻雀一般在夜里，别看麻雀白天飞得挺快的，到了夜里，手电筒一照，它们的眼睛就看不见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到了第二天，一些幸存的大麻雀觅食归来，看着空空的巢穴，还有零落在地的羽毛，四处巡梭，叫声孤寂而凄凉。

我小时喂养过麻雀，都是伙伴们给我的。拥有一只雏鸟所带来的欢喜和骄傲是没法用语言说出的，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对我生出羡慕嫉妒恨。一只小鸟在你的手心里的感觉也是无法言说的，似乎是痒的，也似乎是满的，它热乎乎的身体，让你生出无法抑制的柔情。拥有了一只麻雀，仿佛拥有了世界上最想要保护的东西。

没有了母亲和兄弟姐妹的小麻雀很孤单，它不会飞走，也不会自己吃东西，只会不停地叫着。我用小碎米泡水之后，喂它，它不吃。我到菜园里去捉虫子，用手将它的嘴打开，它叽叽地叫着，鹅黄色的尖喙是那么无力，将虫子放入它细长的舌尖，它会不自觉地吞咽。原来它不喜欢吃米，只喜欢吃虫子。每天除了去捉虫子，还拿来稻草在箱子里给它做一个鸟窝，夜里怕它冷，还在箱子上面盖上了厚厚的毛巾。母亲说：“它太小了，你养不活的，赶快放回屋檐下的鸟窝里去。”但我相信，自己可以把这只小麻雀养活。过了几天，小麻雀死在了鸟窝里，是被我喂死的，胃部鼓囊囊的，硬邦邦的。死去的麻雀也是一块冰冷的小石头。我难过了好几天。

既然雏鸟养不活，那就养大一点的麻雀。因为大一点的麻雀可以自己吃东西，只要撒米给它，再在旁边放一只装水的小碟子，它就不会饿死的。但要预防它会逃走，我在它的腿上绑根小绳子，拴在板凳上。大一点的麻雀就是好玩，把米放在手心里，它就会轻轻地啄食，弄得我手痒痒的。有时候会拿小棍子逗它玩，它就跳上跳下的，像马戏表演。不久，麻雀会飞了，它不停地拍打翅膀，企图飞走，但它挣脱不了绳子的束缚。

父亲劝我把麻雀放了，让它回到鸟群里生活。我不答应。那天，父亲带我到松树林里砍柴，松树林在高高的山坡上，往下面看是平坦的甘蔗林、菠萝地，一些麻雀在飞翔着，是多么的自由自在，那叫声是多么的欢快。

回到家里，父亲再一次让我把麻雀放了，我答应了。我一解开它腿上的绳子，它“唧”的一声就飞走了。此后，每当看见有麻雀在树林里飞或停落电线上，我都会抬头看，总会想着，也许自己喂养过的那只麻雀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