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荡怀·对联创作与欣赏 卿笃和 湖南株洲

清风荡怀

对联创作与欣赏

卿笃和 湖南株洲

  对联的创作与欣赏,除依联律通则外,注重表现技巧和词藻的搭配风格,往往忽略了高洁的思想和优美的人生境界。对联出自恬淡性情的涵养,而欣赏则依据体认人生所获得的真觉智慧。创作与欣赏附丽各异,但殊途同归,有共同的价值观念。何绍基《题峨眉山东坡读书楼》联:

  江上此楼高,问坡颍而还,千载读书人几个?

  蜀中游迹遍,看嘉峨并秀,扁舟载酒我重来。

  上联发思古之幽怀,下联暗表踵前人志向。情景交融,直契精微,透澈神髓,得其会心。对联原本是表达自己的感受,反映人生体悟。

  从事对联创作,没有固定的巧妙方法,也没有秘密捷径,心灵有纯朴的真性情,在澎拜激荡,心志不能自己的一刻,就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毫端了,不会计较表现技巧。曾国藩《挽乳母联》:

  一饭尚铭恩,况褓抱提携,只少怀胎十月;

  千金难报德,论人情物理,也应泣血三年。

  以犀利笔触,写朴素感情。任何人情动于中,自然而然会言之于形,情信则词巧,如果性情矫伪,心灵枯竭,毫无感受,不是言之无物,就是无病呻吟,不会引发心灵的共鸣!魏源《题隆回石龙庙联》:

  石撑古刹云围脚;

  龙跃寒潭月点睛。

  作者被一种出自内心深处的真性情所控制,潜藏于心底恒久不易显现的激动,这扑塑迷离的灵感,蓦然引发,如一道电火,燃烧出璀璨的火花,照耀朦胧隐蔽的心灵世界,呈现出一幅瑰玮奇妙的幻境。才力工夫皆性情所出,作者在圆融敦厚的默默涵养里,慢慢达到了心凝形释,物我两忘境界的真性情而已。左宗棠《题汉口长沙会馆》:

  千载此楼,芳草晴川,曾见仙人骑鹤去;

  卅年作客,黄沙远塞,又吟乡思落梅中。

  吴恭亨评此联"流丽可喜",流连光景,指点江山,独辟蹊径,借景抒情。刘彦和《文心雕龙》: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色。低吟长咏,珠圆玉润。联者心灵妙合大自然之美于一体的境界,神与物游,大手笔任意抒写,浇块垒,寄感慨。胡林翼题黄鹤楼联:

  黄鹤飞去且飞去;

  白云可留不可留。

  鹤去楼空,笑看古今。有浪漫气息,迹近狂妄,大凡真性情之作,必出于至性之人,冥悟万物之理,超越局限,力夺造化之工而寄意于瀚墨之外,创造心灵世界。郭嵩焘题《屈原祠联》:

  哀郢矢孤忠,三百篇中,独宗变雅开新格;

  怀沙沉此地,两千年后,唯有涛声似旧时。

  陆机在文赋里说到即景生情的创作动机: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渺渺而临云。四时行焉,流水年华,逝者如斯,心灵里有其直觉的感受,总不免喟然而叹,感伤不尽。在至情至性默然澈悟中,情思如风发,美言如流泉,词藻徽徽悦目,妙音汵汵盈耳。以"新格"肯定与推崇屈原文学成就,以"涛声"歌颂和怀念其爱国情操,情景交融,可以垂世。

  对联属于文学范畴,文学是唯情的,诉之人的心灵感受,而不是属于理智的范畴。对联的欣赏,依靠各人内在心灵的感受以外,还端赖于日常生活实践中领悟来的智慧,在创作与欣赏时,心灵感受和领悟智慧融贯一体,心灵对宇宙万象的感悟,出自严肃的性情,是生活实践中正确的体认。从实际的生活力行获得的,以自性合天道而与宇宙同体的谐和之美,正是艺术生命的流源,民族肃穆敦厚德性的根本。

王闿运于南京客厅悬一联:

  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

  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

  上联请出周敦颐,写文化史典;下联借地理位置,突出湘江壮大长江的水势,把湖湘文化提升到统领江南的高度。对联有别于学术论文,俏皮或夸张,无伤大雅。刘彦和云:“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吴恭亨《题小乔墓》:

  世界已非唐虞,近接丛祠,生喜有邻傍舜妇;

  英雄不及儿女,虚传疑冢,死怜无地葬曹瞒。

  小乔墓在岳阳楼旁,距君山舜帝二妃墓地不远,曹操墓真假莫辨。情动辞发,创作得以完成,披文以入情,就是欣赏,能深入文章脉络,体会其神髓所在,融通贯一。抒发和体认,以真诚之性为本,两感相通,默然浃洽,艺术之美和人性之善融为一体,才是人生最高境界!对联创作和欣赏,创作是感情找到了思想,思想又找到了文字,始于喜悦,终于智慧。欣赏者通过悠美的意象获得超越的智慧。美化心灵,提升境界,契合了创作与欣赏的共同价值观念。对联,两行均衡文字的艺术形式,是汉字及传统文化浓缩的经典。不仅讲求起承转合,讲求疏密有致,讲求张驰有度,优秀的对联作品,更讲求意境的营造构建。中国画技法中,要疏中密、密中疏,疏中有景,密处有韵。诗人创作诗时,讲求含蓄美、意在言外。对联创作同样追求画与诗的意境。俞樾题杭州九溪十八涧联

  重重迭迭水,曲曲环环路;

  高高下下树,丁丁冬冬泉。

  由水而路而泉而树。由视觉到听觉转移。从而表达一种清新的,小家碧玉的美,既有技巧,又有意境。郑板桥题扬州瘦西湖畔月观亭

  月来满地水;

  云气一天山。

  月光洒满大地,地面仿佛湖面满满的粼粼波光。天上云聚集在一起,仿佛山峦般起起伏伏,弥漫满天,景色怎一个美字了得。同样运用了感官的转移,由月而地而水,由云而天而山。窦垿题月涛寺对联

  木古山深,高撑蟾斡千旬,弄月听涛邀客至;

  天低野阔,俯视龙川万顷,课晴问雨看农忙。

  上联营造的意境,邀知已山寺把月听涛,下联构建的氛围意境是龙川农耕图,悲天悯人的问雨,深情悯农的情怀,将情感贯注于景物当中,这种表达手法,更多了几分稳重和沉痛。

  以文字作为符号,表达自己的情感,人是万物之灵,在心理上既可以极其单纯,也可以非常复杂,人在表现情感之时,居然有这么奇怪的现象,对联是文学中的奇葩,有诗中诗之说,对联附丽于人生,人生也不能缺少对联,在人的生活中,对联艺术实际上是表现一种生活方式,并含有特殊的民族色彩。小而言之,对联对于个人的人生观,性格,趣味,嗜好,行为都有直接的影响;大而言之,对联对于民族意识,国家的风格,民族的智慧及文化思潮,也有密切关系。大凡存心淳厚,积学不倦,涵养纯粹,情理得当,必超乎流俗,神通造化。欣赏者忘我,通过情感移入,欣赏时读者的"我"和作者的"我"必然混成一体之后,才可以引起共鸣,这是欣赏的初阶,假如作者人格心志卑污下流,没有良善和仁慈的心,那读者也一定受恶劣的影响而趋于下流卑污。联以言志也好,联以载道也好,要别人读你的对联,是想把你的心传给别人,以感染别人的心,这样对联才有生命!

  对联,作为文学艺术的一个门类,从事创作的人,大概有两个实践方向,第一个方向是创作,第二个方向是理论的研究即欣赏与批评。不管是接受什么师承,属何派别,受某种风格的影响,应该都有其创作的绝对精神,即联中有一个正确的中心思想一一真、善、美。对联人体察人生,用温柔的指尖,去抚摸人生的核心,去感受宇宙和人生的美好与爱,抒发自我对人生的体验和认知。对人生的爱愈热烈、愈真切,产生的对联,也就愈有人生价值。慢工出细活,时间是价值的最公平裁判,也是价值高低的因素。联家必须要有爱心,有毅力。如蚕吐丝,蜂酿蜜一样,在实践中努力,才会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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