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

美剧在中国的启蒙剧《加里森敢死队》是80年代初具体哪年开始播放的,我没啥印象了,反正差不多我七八岁年纪,看了这部剧后迷得不得了。这部当初央视没播完就被拦腰截断的电视剧曾在中国掀起了收视狂潮。

这部描写一个由美军陆军情报部中尉加里森组织的由杀人犯、骗子、小偷和大盗组成的敢死队,深入二战的欧洲战场,在敌后完成了一系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剧中五位敢死队成员个性不同,与敌人斗智斗勇,屡建奇功。

我独爱其中的那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关键时刻一柄飞刀致胜,外号叫酋长的家伙,他外表冷漠,但内心狂热,虽不喜形于色,但是是最可靠的战友。

我不知道在我看这部剧的前20年左右,在那湾浅浅的海峡对面也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了《加里森敢死队》之后不仅深深迷上了酋长,而且执意将自己的英文名就起作了Chief(英文:酋长)。

这个小男孩是眷村人,是家中第四个孩子,父亲是退役的国民党军官,一家生活比较清苦,但自小就锻炼了他坚强的意志和天真热情的内心。

中学时,大姐送给他一把吉他,他便着魔地迷上六弦琴,也开始大量涉猎西方流行音乐。

17岁时组织了乐队担任主音吉他及主唱,以摇滚范儿出世,可惜参加了不少音乐比赛,尽管大家反响不错,但总是初赛就被淘汰。他也曾去西餐厅应聘歌手,他唱得很好,但却没有一家老板愿意雇他。

当兵回来后加入弟弟朋友的乐队担任主唱,经常去一些大学表演,声名鹊起,并获得了一个很有影响力音乐比赛的冠军。在他们自己出钱组织的几千人乐队演唱会上,他的表演打动了滚石的企划经理,马上要签他,可是又拖了好久没有结果。

他有些明白摇滚乐在80年代的台湾没什么市场,但更重要的原因直到差不多一年后制作人拿给他的唱片主打歌,他才彻底明白。他原来以为只凭实力就能闯出一片天地的,没想到现实如此的残酷。

电视剧里神勇的酋长故事很丰满,现实中的残酷却是很骨感。

他默不作声地按照制作人的要求进行配唱练习,只是每次唱到歌词中和歌名一样的那一句时,他总是含混地糊弄过去。

在唱片发行大卖后,他更反感唱片公司拿此来炒作,但是歌迷的反馈让他逐渐意识到这首歌的词已经超越了音乐本身,更大的意义在于用音乐这种方式通过歌词抚慰了很多人。

他应该算是整个华语地区的异数,他的成长透过他的每首歌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艰辛和不易。那首让他一举成名的歌曲叫《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这个长相丑陋、身高仅有一米六七,有点秃顶,快三十岁了才出头的音乐怪才,自然就是赵传。

赵传极为矛盾。

他钟爱重金属摇滚,但商业和制作人需要他向主流市场的情歌靠拢。

他面相丑陋,在一片俊男靓女的乐坛,唱片公司借助他的丑来哗众取宠,他内心极为抗拒,但又只能忍气吞声。

他性格随和,根本没做好成为明星的准备,但四周掌声已经潮水般涌来。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的曲作者黄韵玲是圈内公认的才女,但她也承认她只是恰好在别人挑剩下的歌词堆里发现这首歌词,觉得李格弟的歌词写得很像赵传,而真正打动歌迷的也正是歌词中所唱到的。

原名黄庆绮的李格弟,用女性特有的敏感笔触写出让赵传成名,可以传世的经典。

很难相信就是这个年轻的黄韵玲创作出《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在呼来唤去的生涯里

计算着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这不正是之前赵传满世界打着零工来驱驰音乐梦想的写照吗。

外表冷漠

内心狂热

那就是我

这刻画的和他小时候喜欢的那个敢死队里的酋长是多么一致。

1988年《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唱片的发行让赵传终于打出了一片天地,而最终让他成为巨星的是传唱至今、很多音乐比赛节目中都会听到的《我是一只小小鸟》。

赵传非常喜欢这首歌,他觉得创作者李宗盛真的是探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不仅是赵传,每一个不管是在低谷还是正春风得意的人,听到这样的嘶吼都会引起共鸣。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总是睡不着

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会怎样

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

我永远都找不到

像他那样曾经的小人物,在曾经每每看不到未来光亮的时候,抱着吉他只能自顾自地吟唱感怀。

当我尝尽人情冷暖

当你决定为了你的理想燃烧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

哪一个重要

这大概是打动很多人最多的一句话。当年骑着摩托满世界去送瓦斯的小李恐怕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背上背着吉他,背后却驮着煤气罐,心里揣着梦想,手上却只能拿着换瓦斯挣来的散碎银两。

这首《小小鸟》让赵传真正成为了红遍天南海北的巨星。而他一年多前《我终于失去了你》和一年多后发行的《爱要怎么说出口》也都是出自李宗盛之手。

乐坛大哥用最容易感触人内心的歌词打造了一个雄性特质饱满的异类歌手,他的音乐不仅改变了赵传的命运,也改变了歌迷的审美追求,而曾经只是追求外表光鲜的女歌迷们也发现这类丑男人的内在温柔和外在阳刚更让人着迷。

赵传多年后就坦言,他的妻子当初是在看他的演唱会时对他有了触动。

在90年代中期赵传如日中天之时他做了一个大胆决定,彻底放假三年。

在没日没夜地做唱片、搞演出、去商演的工作循环中,唱片公司是无情压榨歌手的剩余价值的。赵传早已痛苦不堪、疲于奔命。他是一个用生命在唱歌的人,那些年中推出的每一首歌几乎都能准确地击中歌迷的软肋,或者唱出普通人的心声。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让内心自卑的人敢于发声、肯定自我;《我终于失去了你》感慨梦想成功却失去了人生挚爱;《爱要怎么说出口》让失恋的痛苦和难受完全释放,彻底呐喊;《快乐似神仙》又唱的是没钱却有过着逍遥自在的小人物。

他的歌让人唤起激情、豪情和悲情,可他自己呢。

在他一生中最顶峰的《小小鸟》的创作还在李宗盛那里没头绪地打磨时,赵传遭受到无情打击,家姐生意失败损失掉他大部分积蓄,工作室又遭人放火,伙伴受到伤害。始终只想玩音乐唱好歌的赵传面对俗世纷扰愤懑又无处发泄,他倾诉给李宗盛。大哥受到触动写出《小小鸟》。

他最火的时候只能一心工作,异地恋的女友终离他而去,情感创伤让他沉沦纠结,李宗盛又根据他的状态写出了《爱要怎么说出口》《我的心好乱》。

每一首都打动人心,充满他内心挣扎的狂野,可是他终于要停下来了。

1996年起,赵传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休整。在再次回到歌坛推出专辑《勇敢一点》时,制作人已经由大哥换成了小虫。

主打歌《勇敢一点》依旧是摇滚情歌的风格,第一句

我发现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一年我想要认识你的一种勇气

依然是那个诉说平凡却又奔涌出火山般狂野的赵传。

他失去了勇气了吗。那个模样俏丽、偶像是张国荣的上海姑娘至今已经为他生了三个孩子。我们完全相信“我的坚强和自信,是因为相爱才上演”。

然而世道已经不是当年一张唱片可以卖出几十万张的时代,大哥都已经悄然遁世于北京郊外一门心思去做手工吉他。

到下一张唱片再出来的时候,又已经是10年过去了。他虽然没有完全归隐,但是除了演唱会之外,很少出来活动。在没有消息尤其是没有爆炸性新闻的年代,他的做法意味着落伍。新生代的90后甚至在百度他的名字究竟是念chuán还是zhuàn。

当他站在我是歌手第四季舞台上的时候,微博上满是嘲笑他长相丑陋、穿着老旧、动作死板、配乐寒碜,他第一轮就淘汰了。他默默下场,电视里几个年轻的歌手在做着各种惋惜、可怜的造型,没人知道他内心究竟有没有挣扎。

新闻上搜索赵传时,关于他离婚的传闻甚嚣尘上。他大胆承认夫妻在关乎儿女教育上有些分歧,暂时各在上海和台北分头照顾上学的孩子,没有离婚。

当下的观众倒是更愿意看到你出身卑微,没有明星相,就应该是妻离子散,不配享受世间的美满。

他的微博粉丝不知道是不是明星中最少的几个人,只有区区的31万人。

可是依然有老赵“同享光荣,梦想不落空”的诤言掷地有声,早在30年前“在浴室的镜子前,却发现自己活在剃刀边缘”的时候,就没有放弃心中梦想。

他明白自己追求什么。

世间风雨见得多了。

也早领会了“下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我见到你眼中有伤心的泪光闪动”的高处不胜寒。

对他来说,过去的荣光,与现在外人看的过时与不如意都只是过眼云烟。

是谁说的,不能成为让尘土飞扬的人,那么必然就是尘土满面的人。

世上事皆如此,赵传的歌带给我们的感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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