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真实，它被禁了十年

01

“一个男人在生命垂危时，想的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情人，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以上这句话，堂而皇之地写在电影《赵先生》的海报上。

《赵先生》的导演吕乐是张艺谋的同学，老本行是摄影，曾担任《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有话好好说》的摄影指导；还与冯小刚合作了《集结号》《非诚勿扰》《唐山大地震》和《1942》。

作为导演的他，最近上映的电影为姚晨、马伊琍主演的《找到你》。

《赵先生》是吕乐的导演处女座，电影并没有裸露的镜头，也没有政治敏感性，却被禁十年之久，位列中国十大禁片之一。

为什么？

因为内容太过真实。

它把婚姻中男人的劣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把人性的幽暗和欲望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先生》的片长只有80多分钟，剧情梗概也很简单：

妻子（张芝华 饰）发现丈夫（施京明 饰）出轨，让他在自己和情人（陈怡南 饰）之间做一个选择，丈夫模棱两可。后来情人怀孕并流产，赵先生在被情人的朋友辱骂后落荒而逃，途中出了车祸；医院里，情人和妻子对赵先生体贴照顾，但病床上的他想的却是出车祸前一晚邂逅的另外一个陌生女人（蒋雯丽 饰）。

如果单纯看故事，你可能会觉得太单调，可影片妙就妙在，通过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台词，以及演员的逼真演绎，拍出了一个出轨的男人的精髓、展现了人性和欲望的幽微。

看完你就会发现，像赵先生这样的人不仅仅存在于电影中，在生活中更是随处可见。

这才是它真正的价值。

02

影片的时代背景是上世纪90年代。

故事一开始，一个中年女人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跟踪前面的丈夫，出租车的广播里，播放着股市行情。

这是一个物欲开始爆炸的年代，也是经济飞速发展的年代。物质财富提升的同时，人的欲望也在不甘寂寞地释放。

赵先生便是其中的代表。

赵先生有家庭，但妻子身材发福，年华老去，他便和自己的女学生搞起了婚外恋。

结果，被妻子当场捉奸。

这时，影片非常有意思的一幕开始了。

回到家里，赵先生没有去安抚受伤的妻子，而是慢条斯理地进门、换鞋、泡脚，就像之前捉奸的一幕不存在一样。

妻子问他：“你还晓的回来？”

他答：“那家里总要回来的啊！”

虽然婚外情被撞破，但他并没有打算放弃家庭，日子以前怎么过，以后他还想怎么过。

可正在气头上又占理的妻子对他不依不饶，让他作出一个选择：要她还是要我？

赵先生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不断打太极。

对于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妻子显然无法接受，她的委屈和气愤不断升级，从最初的质问，发展到歇斯底里的吵闹。

赵先生为了安抚妻子，不停道歉，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歉意：他的道歉不是因为真的抱歉，而只是让妻子平静下来的手段。

最后，他给了妻子一个结论：我们结婚十几年了，没有爱情也有亲情。我和她只是一时冲动，她哪里能和我们十几年的关系相比？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嘛，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的嘛。

这个结论显然不是妻子要的说法，妻子想要的是他果断和那边断掉，而这一点，他不愿意。

在这场较量里，我们大概可以窥视他们的婚姻状况：

妻子没有很高的文化，两人缺少共同语言，日子乏味；丈夫没有足够的担当，既想要情人的热情，又想要家庭的完整；两人的较量，看似有理的妻子占上风，但实际上妻子并不愿意离婚，反而是外强中干，给了丈夫继续放纵的底气。

这样的家庭氛围，不知道在中国有多少！

03

镜头一转，赵先生又到了情人的住所，两人继续卿卿我我、继续愉快的同居生活。

此时，你哪里能看到他对妻子的愧疚？

不过，他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情人怀孕了。

听到消息后，他的欢笑转化成了尬笑，当然，作为太极高手，他绝对不会果断地让情人去流产。

他先是为情人有了孩子而开心，继而表示自己家里的事情处理起来很麻烦，要成功离婚不知道要等多久。

话里的意思就是，他想让情人把孩子打掉，但又不愿意直接说。

情人并不就接受他的所谓“麻烦”一说，直接逼婚，他则一边继续敷衍塞责，一边表示自己在感情上对情人的真诚。

对妻子许诺家庭的完整，对情人许诺爱情的完整，对双方都承诺会断绝另外一边的关系，但要求给他足够的时间。

就这样，妻子闹了，情人也闹了，他却神奇地将两边都稳住了，让两边都对未来独占他抱有希望。

妻子是一个利索的人，她并不想把这件事拖着，所以，她主动约了赵先生和第三者一起，商量事情的解决办法。

那一天，一向朴素的她浓妆艳抹，穿着红色的外套，带着金项链，可当第三者出现，她还是心虚了：因为第三者的年轻和气质是她无法比拟的。

不过，她还在强撑，毕竟丈夫告诉过她不会离婚，婚外情是一时冲动。

她还在第三者面前为丈夫说话：他也挺不容易的，过去的就算了。

可惜，她的宽容其实是一厢情愿，丈夫并不领情。

这就是一个在婚姻中失去主动权的女人的可悲。

此时，她所在的工作单位盈利不佳，她有可能下岗，经济上她还需要丈夫；他们有十几年的婚姻关系，还有孩子，感情的羁绊也让她不愿意放弃；那个年代，社会对离婚的女人并没有那么多包容，如果婚姻失败，她将受到多重伤害。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离婚，保住婚姻对她而言显然更重要。

三方会谈的时候，赵先生不仅支支吾吾，哪一方的承诺都不愿意兑现，而且责怪妻子搞出这样一个场面太尴尬。

其实，他们三人的关系本来不必如此复杂。第三者只是误入感情歧途，她并不坏，也不会死缠烂打。

赵先生既然不愿离婚，他可以果断地选择家庭，放弃第三者。可他却一直和稀泥，给她们兑现不了的承诺，也让两个女人稀里糊涂。

最终，第三者看透了他的自私，果断流掉了孩子。

不过，戏剧化的转折也在此时——赵先生出车祸了。

医院里，他陷入了昏迷，妻子和情人对他轮番照顾，或许直到此时，她们还以为自己才是特殊的那一个。

病床上，昏迷中的赵先生时不时会露出一丝微笑，为什么？

因为他在想另外一个女人（蒋雯丽 饰）。

这个女人在他出车祸的前一晚突然闯入他的世界，他们曾一起跳舞，一起看电影，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然后悄然分离。

可怜病床前的两个女人对此一无所知。

04

故事分析得差不多了，我们再重新来看赵先生：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学识上，他大学毕业，有一定的文化；经济上，他并不富裕，要不然也不必趁闲暇时间卖保健品赚钱；长相上，他额前半秃，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而已。

为什么影片要如此设定他？

因为他代表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影片想演绎的，不是某一段婚外恋，而是无数个类似的中国家庭，无数个相似的中国男人的欲望。

如果你仔细品味影片中的台词，就会发现，生活中不少人在类似的情况下，那些台词就是他们会说出的话。

影片中最出彩的设计，是赵先生昏迷后的脑海中的戏份，他回味着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短暂相遇，盼望着重新体验爱情的芬芳。

这正是欲望无穷的具体体现。

影片最后，妻子和情人在帮他收拾学校宿舍的时候，无意间间听到了电话留言里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知道了那个神秘女人的存在。

电影到此处戛然而止。

如果赵先生的病情恢复了，他会回归家庭吗？还是再发展出一个、两个、三个情人？

电影没有给出答案。

但我们可以推断的是，他的欲望不会就此停步，因为人类的欲望原本就是无穷的。

北京电影学院的教授张献民评价这部电影：

“一个有关中等人梦想的故事片，属于中国最好的电影的范畴，比《手机》好一点，没有回归，没有复仇，没有卖弄。它最好的地方甚至不是它的自然。它不只有关欲望，也说出了人的基本欲望与生活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这个冲突不是社会层面的，是生命本身的。万劫不复。”

这段话全面地讲出了《赵先生》的内核。

人的欲望，万劫不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