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一个汽车兵的回忆录(四)

青藏线老兵之家

青藏线上的军人具有“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和特别能战斗”的三个特别精神。关注“青藏线老兵之家”分享我们曾经在军营中工作、学习、生活的一些回忆和我们今天与明天的成长经历。。。

9、创伤

1974 年7月,上级任命我担任四连二排排长职务。我一个新兵,正式开车也没两年,当了军官,心底儿觉得有些突然。老乡们羡慕我,战友们夸我,我个人并不觉得什么,因为我并没有要当什么官儿,平时只是努力钻研技术,练好过硬本领,退伍后好找出路。现在上级任命了,只有服从,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定不能辜负组织和首长们的希望,一定要把工作干得更好。

同年11月中旬,我四连执行“西宁——格尔木——安多”的运汽油任务,我排四班长吴春六休假,他的驾车66 号由实习级驾驶员谢定泉驾驶,连指导员刘学亮坐车给他保险,车队下西宁时,一路平安无事。返回格尔木后也没发现有什么情况。由于我刚当排长不久,经验不足,对连首长的座车不好意思多加过问,对 66 号车的车况没有掌握,从西宁回格后的车辆保养状况也心中无数。连队在格休整两天后,就要从格尔木向西藏安多开进。临出发前,指导员突然把号车的保险任务交给了我,虽然感到交任务太迟了点,但必须服从,对该车的技术状况一概不知,也就上路了。

上行第一天住纳赤台兵站,我和小谢一起同驾 66 号车,由小谢开着,我发现气压表压力不够,只能打到 4-5之间,刹车虽有,但也不够有力。我怀疑打气泵有故障。傍晚车队到了纳赤台,我叫小谢打开气泵上盖,并发动车子试了试,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天黑了,也就算了。第二天出发,车子上路后,气压还是高不上来,我想难道高原上气压低,大家都有高山反应,车子也如此吧?第三天,到了温泉兵站,我对小谢说:“明天就要上唐古拉山了,

你要把气路好好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问题。”他听后立即开始动作。我当时有些高山反应,全身无力,虽然是习以为常了,但或多或少影响了我的情绪,影响着我的工作,我只把 66 号和其它十几辆车一样对待,粗粗过问而已。晚饭后,小谢向我报告,故障找到了,是气管子漏气,靠大梁的那根磨破了,管子已拆下了,等收尾车到了,有工具就焊。我说:“行!非焊好不可,这事一定不可马虎。”事情交给了小谢,我心里还在想着,一根气管子的事,小事一桩。

第四天,早晨车队又出发了,我一上车,气压表上升了,超过“6”了,我对小谢说:“你昨焊气管子还是有成绩的,让你辛苦了。”小谢只是笑了笑。车队在唐古拉兵站午餐后,继续前进,爬上唐古拉山顶,车队下山了,路跳得厉害,66 号车下到半山腰我发现气压表又下降了,只剩“3”了,我指着公路前面一个小山凹子地势较平的地方说:“到前面停一下!”车子停下来了,我说:“再检查一下气管子”,他爬到车底下,发现还是那管子漏气,我说:“用塑料带包扎一下,扎紧了,会有效果的。”小谢照着做了,车子开动了一会儿,气压表保持在“3”字,可刚开了十来公里,气压表到“1”了。我说:“把车停下,我来开。”

车子慢慢停下来,气压表到了“0”。我心想,前面到安多只七、八十公里了,我就冒一下险,没刹车的车我开算了。我开上 66 号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让后面的车都超了过去。我坚持把车开到了安多兵站,用抢档强制减速,车子慢慢停下,用手刹固定了车子。我对小谢说:“卸了油,把车子好好整一整,气路是重点!”小谢说:“是”。油卸了,小谢爬到车底下,又把那根气管子拆下来,拿给我看,原来是气管子磨破了一大块,焊的焊锡又脱落,包

的塑料带也磨掉了,漏洞被磨得更大。原因找到了,这种情况应立即换新管子,可到哪儿找呀!这管子磨的窟窿大了是难焊得住的,要铜焊不可能有,唯一的办法还是用锡焊,焊总比不焊强。气管焊了,装上后,气压上来了,算是正常了。

车队按照计划,返回是四天。可连里领导改变了计划,用三天时间返回,并提前半天,从安多出发,翻过唐古拉山,抢先住到了温泉兵站。车队是从安多午饭后出发的,到了温泉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大家又饿又累,兵站的人大多就寝,只有值班炊事员给我们开饭。什么饭啊!高压锅铁筛子回蒸过多少次的米饭,异味难闻,又是干菜炒粉丝,一阵阵猪草味呛鼻子,别说吃了,闻着就想吐。指导员是陕北人,高山反应严重,就想吃点面食。他寻找到

食堂后面的小灶,看到有剩下的面条汤,他很想喝一点,拿碗去舀,兵站炊事员看见了立即把盆子扳起来,将面汤全倒进了泔水桶。我刚好找指导员说工作,看到这一幕,心酸得要掉眼泪,再看到指导员本来就浮肿的脸上那难过的样子,我心里也更加的难过。我们的老指导员,在这荒凉缺氧的高原上,上千里无人烟,能到哪儿有一口能喝的面汤啊!我走上去,半劝半拉着指导员走出了食堂,回到了车场,什么也没说。

返程的第二天,连队住五道梁,还算顺利。

第三天,11 月 24 日,清晨车队从五道梁出发,66号车问题又来了,气压表越走越降,没开几十公里就没气了。我又故伎重演,开上这没刹车的车是有点危险,可不开又怎么办?说不开故障车,车有故障不上路,可我们天天都在开着故障车。我小心地开着,心里确有些气,弄了这么个破车让我受罪,一路辛苦不算,同志们还笑话我:当排长的老掉队。汽车汽车,没气的车,越开越生气。思想上有情绪,但行动上可得慎重,牢记“安全第一”,我就在车队的最后慢慢开着。车子开到不冻泉,已是下午四点多,车队已走。我说:“小谢去打点饭来!”他说:“我没餐票,食堂门也关了。”我又说:“我也没餐票,有也无用,食堂门关了,拿钱也买不到饭吃,饿就饿一点吧!”说是说,肚子饿得挺难受,还是早上在五道梁喝了一点米汤,从行军锅底也没捞上几颗米吃,肚子早就饿得打内战。我接着又说:“要吃饭,就赶快走,今晚住纳赤台,还有90 来公里,我们走吧!”说着我起动车子,就开出了不冻泉兵站,向纳赤台前进。

我越开越感到精力不足,没刹车的车又不放心让小谢开。如果让小谢开,我更会提心吊胆的,干脆还是自己坚持坚持。没刹车,开上坡路还好说,可从不冻泉是下行,不一会儿就进入西大滩,上百里一路大下坡,胆大的是为了节油,放空档,把车开飞起来,有掉传动轴的,有掉横拉杆的,更有甚者把发动机跑掉地上的,事故惊人的太多。我这没刹车,手刹也是早拉得不能用,还是稳着点儿,四档不加油,慢慢地溜啊溜啊!一有情况“四档抢二”“二抢一”,利用发动机制动,利用地势坡度等方法,就这么坚持着开。下了西大滩,总算松了口气,但天快要黑下来了,不能休息,还是尽快赶路。车子继续前进着,我小心地注视着公路上的每个细节,适度掌握油门和方向,真正地“谨慎驾驶”,傍晚天黑时车子终于到达纳赤台。

一到纳赤台兵站,全站无一辆车,也没遇到一个人,食堂早就灯息门关了,连队的车也都走了,没住纳赤台。事与愿违,我俩多么希望住纳赤台,这里空气好,海拔也不算高,用铁锅煮饭又熟又香,是我们高原汽车兵一心想住的兵站和理想的住所。但纳赤台距离格尔木很近,只有90 公里,下昆仑山前的一段路有 50 多公里,路况复杂些,出了昆仑山口,路就平坦多了,也就能看到格尔木的灯火了。

风雪仓库·昆仑山

66 号 车 停在纳赤台兵站,可食堂门关着,肚子饿得像没什么意见可提,饿习惯了,饿过火了,就这么挨着吧。兵站水房门没关,打了点热水,喝了十多口,胃子感觉好受了一些,我说:“小谢啊,前面车队都走了,后面的收尾车又没来,刹车气管子也没法子修,我们身上都没带钱,也没有餐票,即使食堂门开了,我们也吃不上。现在天黑了已经个把小时,但车子灯还是亮的,没有刹车还是慢慢开吧!”小谢说:“听排长的,不过没刹车的车我不敢开。”我想了想,就两个人,他不敢开,还是我来开吧。

我们肚子饿着,空气却越来越好,到了纳赤台后,高山反应没了,开着车子,越走越觉得肚子饿得更是厉害了。车子行了三十来公里,再有几公里就要出昆仑山口了,就能看到格尔木水泥厂了。车子从一条小山沟爬上了坡,就是一个道班,从道班向北的公路挖得一段一段的,这是工兵部队从格尔木——拉萨大整修公路已经开始了。车子下了便道,又上了公路,我开着开着,眼前模糊了,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了,昏死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睁开眼一看车子的气压表数字在“8-9”,我身子一动,忽然觉得有人把我抱得好紧,还有人捂住我的头部,并听到东台老乡何志良的声音:“别动啊!没事了,马上就到格尔木。”我向前看,车子已到格尔木地方加油站,还有两公里就到营地了,就可回到我四连的住地了。但车子到了格尔木,经过我团大门口也没减速,直接向 22 医院开去了。

到了医院,来了担架,几位同志七手八脚把我抬进手术室。只听一护士尖叫:“流了这么多血啊?”我这时才知道,出事故了,我受伤了。我满身是血,医生让护士把血衣脱去,交给了连队的同志。连里的指导员、副指导员,司务长等首长和同志们也都来了。手术马上就要开始,只见指导员对手术的医生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清。一名护士走到手术台前对我说:“打麻醉了,有点疼,坚持一下!”我说:“我能坚持。”我是头部负伤,左眼眉下方到额头之间被划开了一道长约 10 公分的口子,头顶上也划开了几处口子。军医已经细心地进行了止血处理,就开始手术缝合,眼部上方至额头,密密地缝了二十四针,头部几处也缝了七八针。后来才知道,刘指导员与那位手术的医生,都是陕西米脂老乡,我伤的脸部要细心密缝,尽量减少后遗症,防止面容受损,刘指导员是以同乡的名义已向医生打了招呼。医生护士们精心操作,手术已用了个把小时,中间我也没觉到疼痛,只听到一副手对医生说:“这里有

一根筋断了,不好接”。医生说“扎起来!”那位副手照做了。当缝到最后几针时,觉得医生缝每一针都钻心的疼!疼啊!可我不吭一声,咬紧牙关坚持到缝完最后一针,我才喃喃地说:“怎么这么疼啊!”不知谁说了一声:“可能是麻醉过了”。

手术后,一名男护士和两名女护士把我抬放到另一平台推车上,经过通道,转了几个回合,上了三楼的病房。进了病房,又把我抬到病床上,她们走了。可这时我也不觉得再有多疼,突出的是肚子更饿得非常厉害,要想吃点什么,那里有啊!半夜里谁来给你弄上吃的来?只有继续挨着挨着啊!盼吃的什么,一直盼到天亮,一女护士给我端来了一碗流质的面条汤,我饿疯子似的,几大口就喝完了,恨不能把碗都吃下去。面条汤吃了下去,虽然没吃饱,

觉得全身都有点劲了。后来,不管什么时候,我一直都感恩那碗“面条汤”,感恩那位素不相识的女护士。

早餐后,小谢来了,一看他脸上右眼下方也缝了两针,他对我说:“排长啊!我对不起你,要是我开,也许就没命了。”接着他叙述了事故的经过。

我们的 66 号车从水泥厂前面的那个道班,上了便道后来又上了公路,应该马上再下便道,他喊着“下便道”“下公路”,我都没反映,眼看前面造桥,公路挖断了,车子虽然不快,有点下坡,车子还在继续向前走,只几秒钟,车子一下子就冲到挖断的公路对面,小谢眼疾手快,紧紧抓住工具箱把子,我在车里跳得老高,头部多次撞到了挡风玻璃上方的雨刮器把子上。66 号车整个车头部位都撞得稀巴烂,我昏死过去,鲜血在流淌,我一动也不动,就趴在方向盘上,好像已经死了。小谢他也以为我死了,把车门砸开跑上公路,去拦过往车辆,他哭喊着:“排长死啦!”“救救排长啊!”有几辆“老板车”过去了,就是不理。好不容易后面又来车了,车停了下来,是我连的“收尾车”,有副连长韩忠纯,有我老乡何志良等人,这才把我救起来,送到医院。

小谢说的事故全过程,我可一点也不知道,我好像是做了个大梦,醒来就伤成这个样子。我对小谢说:“幸亏那公路修涵洞桥,挖断了,否则再转两个弯,前面就是悬崖,如果冲下昆仑山,我俩现在就早已到马克思那儿报到了。”他说:“真险啊!还是老天有眼,让修公路的工程兵们不让我们去死呀!”我又说:“大难不死,你会有后福的!”

他说:“我们都会有后福的”。

住院期间,团副政委、营长、教导员、连长、指导员以及几十位战友、老乡都来看望,带来了许多水果罐头等慰问品,并让我好好保养身体。我很感激他们。战友冯树林(城东公社人)对我讲,连里大会上,刘指导员拿着我的一身血衣,教育大家,讲安全的重要性。我听了,心里非常难过,连里用我血的教训在给同志们上安全教育课,我惭愧死啦!

指导员看望我时说:“这趟车,营黄副教导员随连队出发指导工作,返回的安排最后一天应住纳赤台,到了纳赤台,黄副教导员决定要提前回格尔木,他已向团里做检查,事故的主要领导责任由他负责。66 号车已拖回来,在车场上整修,连队马上又要出发了,你就安心住院,你最好只住 9 天医院,超过 9 天就是等级事故,全团‘百日安全竞赛’就拿不到安全奖旗。”我听在心里,准备过两天找医生说明。

过了几天,脸肿有些消了点,接着就拆线了,伤口没有什么感染,恢复比较正常。我对面床上住的是 76 团的一位驾驶员,开的也是老掉牙的“大依法”柴油车,他是在保养车时,装钢板肖子,学员用力过猛,使劲地打,把肖子打出来打过了位,直接冲到他的眼睛里,顿时就昏了过去。到医院治疗,手术也无用,一只眼睛瞎了,等到伤口好了,准备去上海,想装假眼。他是陕西人,家里很穷,我很是为他担忧,为他惋惜。

我伤口拆线后,向医生提出“提前出院”的要求,医生说,行啊!出院单明天就开。第二天,我去拿出院单,医生说:“明天出院,单子开好!给!”我一看上面写的是 10 天,我说明了情况,要不能超过 9 天的出院单子。医生好像有点不高兴,但他还是说:“来!我改一下。”

他把“10”字改成了“9”字,把“9”字又复笔了几下,标得粗一点,交给我说:“你收拾一下,我开点药给你,就出院!”我说“好!”“谢谢医生!”

我提前出院了,回到了连队,司务长邹永泉给我拿来了两只大肉罐头,还有奶粉、白砂糖,我内心感到慰籍。晚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血衣,我边洗边想,我惭愧!我后悔!我生气啊!我出了那么大的劲,吃了那么多的苦,怎么就出事故了呢?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首长,对不起战友和同志们。

我在连队休养了一个星期,我们四连的营房前面就是团卫生队,我到卫生队检查时,碰见了富东老乡何义荣,他当兵前是大队“赤脚医生”,现在团卫生队当兵,也算是半个医生了。我跟他探讨我出事故的原因,我把前后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告诉我:主要是因为饿得太厉害引起昏迷,人们常说:“饿昏了”,就是这个道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从我说的情况来看,一路开无刹车的车,精力高度集中,时间又长,连续开不休息,也是太累太累

的原故。听了老何这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我进一步明白了,我出事故的真正原因:一是“饿”,二是“累”。

这次事故后,当年全营年度总结大会上,岳教导员不指名的讲:“某年青干部,把车子撞坏了,自己还撞得头破血流!”变相就是在批评我,我听过后,心里特别难过,又是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谁知道我的痛苦啊!不满25 岁的我,能跟谁说说心里话,能有谁帮帮我?事故的发生,领导再大的问题只是个领导责任,直接责任我是没法推脱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安全教育我们天天讲:“不开故障车”、“有故障不上路”,可事实上我们开的都是早该报废的车,反复大修又继续服役使用着。因为国家还不富裕,我们的装备还只能是开了几十年的老朽车,我们没有无故障的好车可开,我们天天都在“故障”演练中,与“故障”较劲儿,在不断排除故障中摸爬滚打,在艰难地完成着一趟又一趟的运输任务。

这次事故,虽然上级没有对我什么组织处理,但我始终没弄清事故的真正根源在哪里?是个别人的官僚主义,还是我们努力还不够?事故后,我的面容受到了很大影响,眉毛、头发脱落了不少,身子亏了许多,原来给大家讲课无所谓,后来一讲课,全身出虚汗。脸上那道伤痕,成了我在军旅生涯中留在身体上的明显的永远的纪念,我的前途也因此遭受到了巨大影响,更深重的痛苦是我心灵上的创伤,它远远超过了肉体给我带来的痛苦!

10、为老铁运汽油

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格尔木段主要是由铁道兵某部承担修建。74 年,西宁——哈尔盖,火车已通,铁路路基继续沿着青海湖北——天俊山——大柴旦——察尔汗盐桥——格尔木方向不断挺进。察尔汗盐湖是必经之路,在盐桥上的路基也将用盐修筑。73 年底,铁道兵某部的指挥部已迁至格尔木了。75 年 7 月,我连接受到上级的命令,铁道兵某部有 50 吨汽油,由我连出动一个排的汽车,帮助从哈尔盖运至格尔木,连里研究,直接把任务下达我二排,并由我带队独立完成任务。

当年设计青藏公路的先辈们,就是这样用骆驼、马车队运输

我排当时除在厂大修车辆外,正好有十二台,可装载 48 吨,铁道兵来一辆带路车,完成运 50 吨汽油的任务足足有余。来回时间共七天,三下三上,装油维修车辆一天。出发前,我对这次任务进行了比较详细的动员,分析了不利因素和有利因素,全排在队的 26 人,全部上阵。哈尔盖在青海湖北面,我们一直跑的青藏公路,都走的是青海湖南面,倒淌河、江西沟很熟,可哈尔盖,天俊山等从来还没去过,沿途不熟悉,路况也不熟悉,希望全排同志们,团结一致,同心同德,谨慎行车,克服一切困难,坚决为铁道兵运好 50 吨汽油。

按照计划,小车队出发在即,首次要完成这样的任务我心中也无底。我团通常是以连为单位跑车,人员、技术、组织等配制还是较全的,以排为单位小车队跑的还不多见,连首长居然没有一位出马,美其名曰:信任我有能力,一定能完成好任务。连队也下西宁运油至格尔木,一个连的车,跑了两股道,明显我排力量单薄,就这么执行了。

小车队出发,大家上车场了,刚到车场,一名素不相识的老兵迎面而来,开口就问:“哪位是刘排长?”我也迎上去道:“我就是”。老兵立即向我举手:“敬礼”。我还礼后,他接着说:“老铁,向你报道!我也是开油罐车的,我的任务是来给你们当向导。”我说:“老铁同志

你好,那咱一起完成任务吧!”他又说:“你误会了,老铁是铁道兵的简称,我姓滕”,我这才明白,“老铁”原来如此。

小车队是这样安排的,四班长吴春六担任收尾, 五班长叶兆树值班,负责勤务,六班长休假就不谈了。我带队,同时保险 79 号车,驾驶员是同乡单志兰,他刚考上实习级驾驶员,必须有人保险,小单人不小,就是一个字不识,超过十的数字不会算。学开车四、五年,终于考上了“实习级”,抽不出其他人为他“保险”,只有我了,我的担子又加重了点,但必须挑起来。

小车队下行前两天还比较顺利,也很安全,沿路铁道兵的小“兵站”,小食堂伙食比我们那些大兵站强得太多了,大家个个都觉得不错。第三天路况差了,天俊山山高路陡,地势险峻,加之天气变化,好像要下雨,山上云多雾大,车子在山中好像神了,个个腾云驾雾,个个成了神仙。大家都十分谨慎,为了锻炼小单,我还是让他开着车,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时刻准备处理险情。总算好,车队下了山,我向后看,大家还都跟着,车队还像个车队的样子。

车队出山后,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新的铁路路基,看到了许多铁道兵驻扎的帐蓬,许多的机械,许多铁道兵勇士们。又走了约半小时,就发现大型的铺轨机架着铁轨,在不断向前铺着铁路。此景此情,令人兴奋,令人欣慰,亲眼所见,青藏铁路在前进啊!

青藏铁路一期工程(铁道兵部队在铺轨)

修建青藏铁路,是党中央、国务院的英明决策,是周恩来总理亲自批示和十分关心的全国的重点工程,也是青海、西藏各族人民的梦想,更是我们汽车兵的盼望。那个年代,国家支持和建设青海西藏,花费了巨大的财力,就青藏线上就有十多个汽车团专为西藏运输,我们这些汽车兵一年四季几乎无休息,常年艰苦奋战,不怕高山反应,不怕天寒地冻,不怕吃苦受罪,有很多战友累病、受伤,甚至还有不少战友长眠在高原上。修建青藏铁路,从我内心心底,就是早也盼晚也盼的希望。刚当兵时,我就想,用这么多的汽车,花这么多的人力,人又吃那么多的苦,要有火车该多好啊!有老兵说,日本要给我们修,不要一分钱,只要青海湖的湟鱼让他们取 50 年。还有的说日本要我们用硼沙等造原子弹的材料来换,等等。我们决不答应,中华民族是有骨气的民族,我们走自力更生的道路,现在亲眼看到青藏铁路修建,想着想着,心潮澎湃啊!那心情真的就像我当年(66 年 11 月 3 日)见到毛主席一样激动,“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在我心里又喊了一遍又一遍!

车队来到了哈尔盖,那儿铁路交叉很多,令人目不睱接。过了几处铁路叉口,来到了目的地,老铁事先早就有安排,宿舍、车场虽然简陋,但还是不错的。天黑前,12辆车全部到齐,我让叶班长把车摆齐,车场小,停了个 U字型,非常齐刷,也让老铁看看我们汽车“天下第一团”的威风。

上午大家认真维修保养车辆,下午约两点,滕老兵把车也开来了,说带我们装油去,我们立即起动,随老铁跟进。小车队来到了一铁路叉道旁,等了一会儿,一列火车,拖着长长的油罐车厢徐徐地在我们前面停了下来,将最后面的几节油罐车厢摘下,火车又开走了。这火车的油罐,可不是我们汽车的油罐,可大呢!老铁有人来联系了,说那最后的一个油罐 50 吨,就是你们的,马上有人给你们装车。把汽油从火车大油罐上抽装到汽车小油罐里,我们还是第一次。通常我们装卸油都是大油库,设备齐全,安全可靠,装卸都较快,今天再想快也快不了,一台泵,一辆一辆的排着等着,我想反正就十多辆车,应耐心点儿吧!但大家一边耐心等着装油,一边都十分重视着安全,人人遵守装卸油纪律,杜绝任何一点火星,连起动车也不准打“马达”。用了两个小时多一点,十三辆,全部装满,那一火车油罐的汽油全部转装到了我们的汽车上,同时任务就正式转移到了我们的肩上,我们必须把50 吨汽油安全运到铁道兵格尔木指挥部的油库。

第五天 车队出发,按原路返回,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晚上我们住在老铁的临时小兵站,条件简陋,就是在戈壁滩上搭起的帐蓬。当晚一查点,还有 78 号和收尾车未到。夜深了,我心里放不下,后半夜大约 3 时许,78 号车慢慢地开来了,收尾车也到了。四班长立即向我汇报,78号车大梁断裂,再不能跑了。我想还有两天的路,可不能把 78 号车丢下,怎么办?我容不得多想,马上起身,来到了 78 号车旁,我打着手电,把断裂的地方看了又看,确定是大梁中部靠油箱处断裂近 50%,我立即把五班长、四班长叫来,让大家想想办法,虽然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但这事必须马上处理。我也把老滕请来,通过大家讨

论,最后我确定:“捆绑”,用三个汽车备胎铁架,在断裂大梁的左右和下部各绑一根,用油罐车的最大的大梁卡子,6 根卡住卡紧。方案确定,我立即下达组织材料的任务:一个班抽一个备胎架子,两根大梁卡子。任务一下达,全排提前起床,大家纷纷动手,拆的拆,装的装,前后近两个小时,就将问题解决了,天也亮了。78 号车驾驶员杨永富是老乡,东台廉贻人,看到自己的车大梁断裂的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很是高兴,虽然他一夜没睡,很疲劳,

他却主动走到我跟前,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我们平时也处得较好,视为兄弟,我说:“谢什么啊!应该的,都是大家团结战斗的结果,大家帮了你的忙,不过还有两天的路程,你要辛苦些。上了路,要特别注意多检查:一查卡子是否松动,松了就必须马上紧;二查备胎架子是否前后错位,如有错位就用鎯头砸到位;三查大梁断裂处有什么变化,大梁再断 5 公分,就不能跑了。另外,路况差的地段一定要慢,切不可来硬的,大梁再断了,你的车子

就趴下开不了路啦!”他听了我的话,连连点头:“是!是!”还真的奇了,78 号车后面这两天,虽然慢了点,还算和车队一起安全回到了格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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