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书的日子我们怎么过
没有书的日子我们怎么过
陈新峡
而今,由于网络的普及和科技的发展,新传媒层出不穷,各种娱乐更是铺天盖地,我们许多人已很少看书或说不再看书。更为重要的是,时移境迁,面对物质世界的诱惑,我们再也没有那种“煮书”的心境和“吃夜”的愉悦。便是我这个嗜书如命的人,能够坐下来静静读书的时间也已不多。就有人预言,“书虫”将是本世纪又一个濒临灭绝的物种。念及于此,我心底就有一种怅惘。已不记得是在哪儿看过一篇小说,题目好像是《没有书的日子我们怎么过》,具体写了些什么已没有印象,但单是看了那题目,我心底那些器官就柔弱似水,不由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些读书的时光以及与之有关的记忆。
现在想来,与书投契是一种因缘:那个年代,没什么娱乐,精神和物质生活相当贫乏,别说电视、电脑,就是从商店买一把玩具手枪都是奢侈,而书本像是另一个世界开启的窗口,能让求知的心窥探到一丝温暖与光亮;我的性格与书本趋近,不爱和那些男孩一块打闹,喜欢静静地遐想。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拿到书本时的情景,捧在手里,嗅着书本散发出那圣洁的芳馨,就觉得心跳加速,有一种激情,像恋爱时的感觉。那是刚入学发的课本,母亲找了张旧画纸,把两本书都端端正正包上了书皮,还让父亲写上了我的名字。不记得是哪位名人有个比喻,说是见到书本就像饥饿的人见到了面包,我觉得十分精当,我那时就有种如饥似渴的感觉。一本语文书,我一晚上翻了好几遍。开学还没多久,我已能把课文全部背下来。第一课“毛主席万岁!”第二课“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第三课……
由于课本不能满足我读书的渴望,就开始四处找书看,尤其喜欢小人书。没钱买,我就和一个大我两岁的男孩豁子一块到邻近的煤矿去拾废铁卖钱。那时,我家住在甘壕街,离镇上收购站有五六里路,然而,我们几乎每星期一趟,把积攒的废铜烂铁放在篮子里,挎上去卖。卖的钱多买了小人书:《鸡毛信》《地道战》《地雷战》《两个小八路》……记得我买了一套《敌后武工队》,后来不知怎么丢了两本,一次放假,到外婆家玩,邻居有个小孩有本第三册,我要来看,却说丢了,硬没还人家。
渐渐,小人书已不能满足我读书的渴望,开始看大书。没有书看,我就把堂兄学过的课本全都要来看。偶尔见到本书,就像见到了亲人。那时许多书还是繁体字,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找人问,而或往下顺着联想。 像“後”、“從”、“體”、“發”、“隻”、“幾”、“壞”、“頭”等,都是看得多了,顺着联想着,也便认识了。就像鲁迅说的那样:世上本无所谓路,只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以这样说,我的童年,甚至青春都是与书本捆绑在一块的。一盏灯一本朴素的书,能让许多夜晚充满宁贴与温馨。而今想起那些个读书的夜晚,我的心仍充满感念和怀想。
至今,我仍能清晰地记起我曾拥有的一些书,因为每一本书几乎都有一个故事:《海霞》《破晓记》《三家巷》《铜墙铁壁》《激战无名山》《沸腾的群山》《咆哮的松花江》……像那本《海岛女民兵》,是我用书换的。一次,我在收购站卖废纸时见到一本竖排繁体字的《家》,当时由于不怎么看的懂,回来后就用它换了一本《海岛女民兵》。后来,当我看了《家》电视连续剧后,就四处找巴金的书,而那个和我换书的男孩已转学走了,让我惆怅不已;那本《剑》是我积攒许久,花六毛多钱买的,买书时,错三毛钱,我编了谎给父亲要,后来父亲知道后,狠熊了我一顿;还有那本少皮没尾的《播火记》,是一次我去舅舅时家见到的,一翻就再放不下,直到看完仍不舍得丢手,硬拿了回来;而那本《草原烽火》,是拿堂兄的,嫂子坐月子,本是跟着母亲去看,到了那儿我却捧着一本书不放,堂兄只好说:想看拿回去看,我就拿了回来;有些书,人家急着要,为了看完,只好通宵达旦地看。我有过许多通宵看书的记忆,当黎明揉揉眼睛,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本时,虽然眼睛干涩酸胀,却一点不觉疲倦,书中的情节久久在脑际萦回,像在做梦。还有过逃学看书的经历,人家紧着要,干脆不上课,躲在学校的厕所后面,直到把书看完。一次,一个邻居搬家,我们去帮忙,竟拾到一本杂志,厚厚的,虽然少皮没尾,我却看得如痴如醉,上面有一篇《打狗》,情节至今我还记得。后来每每有人搬家,我就要赶去凑热闹,想着是不是还能捡到一些书呢。
有一些书是和人联系在一块的。一个叫红银的男孩,他父亲是耐火厂的司机,舍得给他买书,我常去找他,借他的小人书看,他有种帅气和果敢,好几个男孩都信服他,至今我还记得他的影像。我想起忠,另一个因书而记住的男孩。他脸有些微黑,牙齿却很白,说话时一闪一闪的。他家住在小街西边的村里,门前有几棵柿子树。忠有个病瘫的奶奶,总是躺在门前的靠椅上,每次我去,她就用目光追随着我,让我感觉有一种异样,或是一种陌生和新奇。匆匆走过她目光的追逐,换回我喜欢的书,成为我记忆中的一帧黑白插图。忠比我大两三岁,我已记不得我们是怎样相识并来往的了,但我们互相信任。他的书我几乎看了个遍。据说,他的书是他在城里工作的哥哥的。现在,我还能记起在忠那儿借到的一些书的名字:《西沙儿女》《红石山中》《把一生献给党》《不死的王孝和》……那一时期,我还经常和一个叫法的男孩赢纸包。纸包是用纸成的一种方块,分正反两面,每人持一个,把对方的打翻过来为赢。我是偶尔发现法的纸包是用书本纸叠的,而且多是小说纸叠的后,就专意找法来赢。打纸包时,我总用灰纸叠的纸包,赢了法的纸包就收起来。回来后,我把赢来的纸包一一拆开,整在一块看上面的故事。一次,我整整赢法半本书。还有一次,我用积攒半年的纸包,换了他一本残缺不全的《苦菜花》。后来,我就用小刀、弹弓、弹子之类的东西换他的书看,《京江怒涛》《破晓风云》《林海雪原》……再后来,法哭着来找我,说他大姐打他了,那些书是他偷他姐的,给我要书。我不给,说丢了。他大姐那时二十出头,脸甜甜的,有颗虎牙,黄昏或傍晚,常和阀门厂一男青年坐在厂后面的土岭上,听那男孩弹凤凰琴,有一些流言。但他们在我的记忆里,是小镇的一道风景。打那以后,我躲着法的姐,好像我是一个窃贼;我确实偷过别人一本书。记得学习鲁迅《孔乙己》一文时,孔乙己说窃书不为偷时,我就想起那件事。那次,我和一男孩在离家不远的磨坊玩,看到磨坊的桌上有一本翻开的书,我看磨坊那女子正在忙,旁边没人注意,就把那书塞进了我的衣服里。我心“嗵嗵”直跳,走出来时,和我一块的男孩喊我我也不应,一直跑回了家,把书藏在床下面。那是本《朝鲜民间故事集》,我足足看了一夜,许多故事至今我还清晰记得。第二天,磨坊那女子到我家找,我不承认。母亲说:“你到底拿了没有,拿了给人家。”我说:“没有。”那女子二十多岁,两颊圆圆的,像晒红的苹果。她说:“你拿了我让你看,看完给我行不行?”我不吭声。后来,是母亲发现后,把那本书还给了人家。
古人曾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之说,但我读书却没那么“功利”。我觉得一本书是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况味、色彩和辽远。就像有人说的那样,手捧一本书,就像面对一只秋鹭,纯白、皎洁、鲜活,心变得出奇的宁贴与温馨。我在里面我认识了林道静、江姐、周炳。我在里面知道了人生、理想、追求。我在里面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滚滚流淌的黄河、莽莽苍苍的林海雪原……我常把书中人想象成身边的人,在心里和他们交谈、交流,他们的经历和情绪感染着我,或高兴或忧伤或奋起。一些章节还唤醒了我内心的渴盼,启动了我作为一个男子在这个世界上最初的感觉。如《林海雪原》里“白茹的心”一节。如《三家巷》里周炳和胡杏的爱情。是书本浸润着我的童年和青春,它寄托的理想和精神感动着我,伴随着我的成长,影响着我的人生。
真的不敢想象,在我的童年,我的青春,在那些没有童话、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荒寂岁月里,如果没有书本,没有书本带给我们的温暖与感动,那些个寒冷而漫长的黑夜靠什么来充盈,寂寞和无助的心灵靠什么来温暖,骚动和不安的青春靠什么来抚慰。而今,岁月流逝,青春不再,一些关于书的记忆在时光不经意的飘落中凋零,但仍有许多记忆似乎不可磨灭。像红银、像忠、像法和那个脸颊圆圆红红的女子等,他们合着那书的人物、情节和色彩,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成为一条可以伸展美好与憧憬的河流。
陈新峡,河南三门峡市人,在《都市》《当代人》《当代小说》《短篇小说》《散文百家》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数百篇,并多次获奖。作品多次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都市文萃》《周末文汇》等转载,并收入多种选本。出版小说集《存在与流逝》。散文集《面湖而坐》获三门峡市2011年“五个一工程”特别奖。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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