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格
(朗读者:赵朋)
重读《雪国》,写了篇“雪落寒潭”,决定不再重温日本文学。
又读《金阁寺》,写完“恶之葩”,决定放下对重游京都的执念。
这个长假难得留京,没忍住,又翻开了《人间失格》。
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太宰治,不同的风格,同样的归宿。究竟背负怎样的罪与责,让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令人难以理解,也许卑微活着的人没有太大的冀望和失望吧。
人间失格,失去的不是品格、格调,而是做人的资格,正如作者在《二十世纪旗手》中所言:生而为人,对不起。随着《人间失格》这部半自传性中篇小说的再度火热,这句话也被广为传播。但究竟为何产生如此的绝望,以致愧而为人,也同样令人费解。
岛村、沟口、叶藏,三部作品的男主人公都给人怪怪的感觉。岛村虚无,沟口偏执,叶藏病态,其背后都掩藏着软弱的灵魂,体现着日本式的行事风格,而隐忍下的暴戾,较之阳光下的罪恶,也许更为可怕。
叶藏短暂的一生,无疑是可悲的存在,读之总让人想起《金阁寺》中的沟口,忧郁、敏感,就像阴湿环境中寄生的苔藓,渴望阳光又惧怕阳光。沟口生于僻壤,天生结巴,自卑孤僻;叶藏出生豪门、衣食无忧,却对人类满腹恐惧和畏葸。这让人不由感慨,贫与富、贱与贵,关乎幸福,又不全然。
如果说沟口的“恶”来自原生,也来自现实的打击,那么叶藏的“罪”,则更似与生俱来:“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我的不幸却全部源自自身的罪恶”“我是罪孽的集合体”……左翼运动救不了他,宗教信仰救不了他,女人、酒精、毒品更救不了他,要么完美无缺,要么彻底破灭,这种看似毫不妥协的抗争,很纯粹,却无比脆弱。
太宰治在《维庸之妻》中写道:所谓“寸善尺魔”,真是一点不假。如果得到了一寸的幸福,必然会有一尺的魔物伴随其后。于是,两个年轻的充满业障的灵魂,任其一步步沉沦、一步步绝望,最终沟口用毁灭他物,成就了自己的重生;而叶藏用毁灭自身,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太宰治被称为“永远的少年”,其作品被称为“弱者的文学”。在《人间失格》中,很多人看到自己的影子:不与现实妥协的自己,用搞笑讨好他人的自己,内心哭泣却表面大笑的自己,游离于人世营生之外而不断彷徨的自己……但多数人,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直面和坚强。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境遇,现代人也许难以理解芥川、川端、三岛、太宰们走向决绝的痛苦。但纵然时空变换,彷徨、挫折、困境、绝望,却始终与人如影随形。生存还是毁灭,这古今之问,也许并不在一念之间。
有人说,活着可能没有意义,但活着本身就是人生的意义。
深以为然。每天清晨,汇入滚滚车流中,看拥堵的校区外,目送学生入校的家长们,日复一日地叮嘱着同样的话语;看勤奋的快递小哥争分夺秒、左超右赶,穿行于城市的大街小巷;看共享单车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朝气蓬勃地奔向平凡的岗位;看送幼儿入托的父亲,一边迎着寒风奋力骑车,一边还开心地哼着小曲……心中总是充满温暖的力量:谁不是在努力地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诗和远方。
不曾饥渴,何以知味。别人眼中的苦,对自己,或许,已然是甜。
人间有格,踏实而充实。
插画: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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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以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