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池傻瓜
闵生裕
昨天,我吃到了盐池的芝麻香瓜。此瓜卖相一般,长的小而丑,页脚看上去像生瓜,但味道极美。香瓜一般熟了吃时要扒籽,比如哈密瓜、白兰瓜个大皮厚,不用刀切没法吃。但这种小甜瓜根本不必。你甚至不用切,张口就咥,不吐籽不吐皮,又香又甜又脆。
立夏前后,种瓜种豆。按过去的时令算,这个时节,盐池的香瓜才下种,当然,前提是得有一场及时雨。否则,连芽也不发。所以,这个时节能吃到香瓜得益于设施农业与大棚种植。有时天旱雨迟,只能种秋香瓜。因为立秋临近,秋香瓜种的迟,但时令到了,不熟没办法。就像一立秋,长高的糜子抽穗了,没长高的糜子也抽穗。秋香瓜就是那种还不及发育就得嫁人的女娃。这些的人也好,物也好,没有成熟美。比如性,成熟的性是美好的,不成熟的性或许是罪恶的,这就是法律为什么将针对未成年人的性行为归于强奸的道理。
我一直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以瓜喻傻?宁夏人说傻瓜,陕西人说瓜娃、瓜怂、瓜皮。都指傻。为什么?香瓜生时又硬又苦吃不成。那真叫青涩。待熟时便软了香了甜了。所以,农谚说:半夜里偷香瓜子——摸软硬。正如小孩子,再丑也是自己的娃,盐池女人对自家的娃欠实实地叫丑蛋蛋,甚至叫求羔求蛋。还说丑心疼丑心疼的。那小脏娃脸蛋子上的鼻涕都没揩净,娃她娘便“嘣”地上去亲一口,旁若无人地揭起衣襟端着奶头便往娃嘴里塞。
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水果之于我们山里人来说,是稀罕之物,我们见到的水果有限,根本没耐心分辨桃李杏苹果什么的,所有水果统称“青货”。而离我们最近的水果就是香瓜、西瓜。那时,从瓜种下去,孩子就关心。从出两瓣芽的苗,到后来长出叶,开出小黄花,扯出藤,花上结个毛蛋蛋,然后,花褪了,毛蛋蛋露出光泽,渐渐长大。其中,每个环节都让我们充满期待。许多时候,孩子们等不及瓜熟蒂落。眼巴巴在地里找香瓜。大人们认为,瓜生吃有点糟蹋,不让孩子生吃。一般来说生瓜苦,但癞呱子皮的例外,这个品种的香瓜生吃时像菜瓜。既然不让生吃,就从半瓤子开始吃,偶尔也能找个熟的,但很费劲。孩子们从瓜秧里拨拉,看色闻味,揪不掉也不强扭。有时瓜熟是一夜之间的事。有的瓜头天揪不掉,不料第二天发现,刚熟的香瓜被嗅觉灵敏的狗吃了。香瓜一旦到了熟的时候,瓜地里黄碧相间,满地瓜香。盐池人不说摘瓜,说揪瓜下瓜。而揪多指对西瓜而言,因为香瓜大多不用揪,俗话说瓜熟自落。熟透的香瓜只要你轻轻一拿,瓜与蒂自然分开。当然,这个与品种有关。比如那种癞呱皮的香瓜即使熟透也是带把儿的。现在的盐池甜瓜便是这品种。闵庄人没有经商意识,从不卖瓜。瓜熟得多了,自家吃不完,就送别人。品相差的就喂猪了。
在贫瘠的山区,香瓜是五谷之外的另一种调剂,它让我的童年有了一种别样的味道。而且我像我父亲一样,保留了一个农业社会居家男人的好习惯,在放羊或干农活时吃到瓤口好的瓜,就把瓤籽团点沙土带回家在窗台晾晒,以做来年的种子。这大概是我们很早就有的 种子意识。其实,人种与物种一样。种的优选才能使其遗传基因发挥作用。我们这一代早木已成舟,但在面对子女婚配问题上,我们都应该有“种”的意识。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