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啃”红楼想到的

红学,即研究《红楼梦》的学问。自清代至今,研究者甚众。从文学、哲学、史学,到经济学、心理学、中医药学,各种学科的论作浩如烟海。甚至令刘姥姥叹为观止的“茄鲞”,都有人付诸厨砧,并得出结论:不好吃。

作为《红楼梦》的非典型爱好者,我在写大学毕业论文时,也试过探其皮毛。不过这种“研究”,既非评论派、考证派,又非索隐派、创作派,我不感慨“荣华易逝人生如梦”,也不八卦“明珠家事”,而是“咬文嚼字”地“啃”:一次同时看两个版本的《红楼梦》。这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如果非要靠个派别,姑且可以叫做“训诂派”。

好友说,因为我,才认识了“训诂”这个词。作为一个看上去就很有年代感的学科,训诂学是中国传统的语文学——小学的一个分支,主要研究古书词义,兼顾分析古籍中的语法、修辞,以帮助人们阅读古典文献。

大三时,在同学们为毕业论文而纷纷投身古今中外的文学和文艺理论研究时,我已经选定了考研方向。人说,训诂学练的是坐功,泡的是故纸堆,熬的是老花眼。但凡事有动力,大抵离不开喜欢二字,哪怕其偏僻,哪怕其枯燥。按照未来导师的指导,我冲进学校那号称二百万藏书的图书馆,借出两套《红楼梦》,开始了“精读”的漫漫长路。

所谓“精”,就是摊开两套书,逐字、逐句地对照读。两套红楼皆出自人民文学出版社,一套以庚辰本为底本,红研所校注;一套以程乙本为底本,启功先生注释。从脂本到程高本,虽相隔并不久远,但遣词造句却不尽相同。

那个年代,电脑尚未普及,网络更是奢侈,于是“搜索功能”全靠“人工智能”。一手捋着字句,一手把不同的用词记在卡片上,当小卡堆成小山时,两套红楼也在不知不觉中读了两遍,然后筛选卡片中的词汇,挑出具有“进化”意义的进行研究,以管窥词语的演变之道。

大学论文的孜孜以求,虽然并未让我对红学领悟更深,却无比强化了书籍的“版本”意识。版本之优劣,如同外文翻译之不同,一加对比,差异立现。犹记上学时,同学买过一本出自某某出版社的《金瓶梅》,那其中演绎的故事,让人无限感慨:即使兰陵笑笑生读罢,也会笑不出来吧。

穷学生买不起昂贵的正版典籍,光顾盗版书在所难免。那时的盗版技术远没有现在发达,因此一边读书一边改错字成为常态。甚至从错误类型中,还能看出那“枪手”打字员用的输入法是五笔还是拼音。如今翻翻旧书,当年的“批改”还清晰地保留着时代的印记。

时过境迁,如今漫步图书大厦,不得不感慨出版业之繁荣昌盛。排排书架扫过,单就《红楼梦》就不下十几个版本,大大小小的开本、五颜六色的装帧、五花八门的出版社,让人眼花缭乱。过犹不及,毕竟“庚辰”“甲辰”“程甲”“程乙”之别并非尽人皆知,校注水平也各有高下,面对众多版本,难免让人产生选择恐惧。无奈之下,最简单的办法,可以挑选自己信赖的出版社择书,因其正规,甄别和校勘工作大抵不会马虎。为孩子选书,更需谨慎,否则撞见李鬼,难免以为李逵真就如此不堪。

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面对出版市场的滚滚银流,滥竽充数者也堂皇在列。因此,读之初,择“善本”,方能予作品尊重,对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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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以出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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