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赵向阳/小豹一号 / 开普饭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小豹一号

作者：赵向阳

老树为了省事，把自家养的狗都叫小豹，不管是土狗，还是宠物狗，到了老树家就都称其为小豹。猫也是一样，不管是花猫，还是黑猫，都统一称之为虎妞。鸟的称呼倒是有一点变化，不管是什么鸟，只要是被关进那个廉价的鸟笼里，不是叫小墨，就是叫小黑。

老树倒是省事了，但是苦了院子里那些鸡鸭鹅，甚至常常私闯民宅后不愿离去的鼠辈们。老树一声怒喝：“小豹！快回来！你又野到哪去了？”或者，朝前门院子的草丛里大喊一声：“虎妞，快回来，开饭了！”

被呼唤者久久不见踪影，倒是这些鸡鸭鹅，还有那些鼠辈们吓得站立不动，随时准备逃离，因为它们不知道忽然窜出来的会是哪只小豹，忽然从屋檐上跳下来的会是哪只虎妞，惶惶然而环顾四周。

我却分得很清楚，特别是小豹一号。虽然它离开我有好多年，它的丑模样却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也没有忘记。

小豹一号真丑的可以。

它是典型的土狗，土黄色，红鼻子，短嘴平额，浑身浅黄色的毛发没有一根是柔顺的，头顶上、肚子上的绒毛两边、短尾巴上到处都粘着枯黄的稻草，好像刚从稻草窝里钻出来似的。也许是因为太快，或许太想证明自己的忠诚，还没来得及整理绒毛，洗一把脸什么的，就冲出来站在了我面前。

小豹一号的亮相无疑是失败的，没有一点排在第一的气势与模样。

出场虽然有点冒失并且唐突，但并不影响它的尽职与聪明。

我忽然跨进老树怡情居的院子里，还往前走了几步，一声招呼也没有，这种行为是小豹所不能容忍的，是对它看家本领的公然挑衅，尽管是灰头土脸，也要捍卫主人家园的安全。

于是，小豹一号箭一般冲出来，气势汹汹，龇牙咧嘴，准备履行自己的职责，好像冲锋在前的大先锋，横刀立马，大喝一声：“来者何人？休得再往前一步。快快报上姓名。”

这家伙，横在我前面，吓了我一跳。我连忙一手护着爱人，一手护着不到七岁的儿子，弯腰瞪着那家伙。

它倒好，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到一分钟，换成一副温和的样子，后腿蹲下来，又直起来，对着我摇起尾巴来了。过一会儿，它居然伸长脖子，张开湿漉漉的黄鼻子，围着我们三个人使劲嗅起来。嗅完了，离我一步，站住，蹲下，伸出它的长舌头，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哼哼”声。然后，转过身，对着房子“汪汪汪——”地叫着，迎着我们走进了老树的怡情居。

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从那天开始，我们几个一号就天天混在一起，小豹一号，虎妞一号，我是向阳一号。小豹带着虎妞，成了我的跟班，天天跟着我，要吃要喝，大吃大喝，什么都吃，什么都喜欢吃。小豹倒也很有老大风范，开吃饭了，带着虎妞守在我身边，我给一块姚奶奶做的蒸鱼，它低头闻一下，让给旁边的虎妞，知道虎妞喜欢吃鱼。如果丢一块姚奶奶蒸的排骨，它当仁不让，虎视眈眈盯着筷子上那块骨头，往上一丢，它随身一跃，张开大嘴，“趴！”咬在嘴里，低头咀嚼，慢慢享受。正在兴头上，虎妞看着嘴馋，可怜巴巴叫一声“喵~”小豹一号准会停止咀嚼，放下咬碎的骨头，让给虎妞。

跟着小豹一号总不会挨饿的。

小豹一号最喜欢吃我最喜欢吃的爆炒鳝鱼丝。我每次回家，老树总叮嘱姚奶奶炒一盘鳝鱼丝，这是老大的最爱。但不知什么时候被小豹一号尝到了鳝鱼丝的滋味，这家伙欲罢不能，天天吵着要吃鳝鱼丝。知道姚奶奶又炒鳝鱼丝了，早早就带着虎妞，蹲守在我常坐的座位旁等着，一动也不动。开饭了，给它鱼吃，它让给虎妞；给骨头，它咬几口，也让给虎妞；给火腿，看一眼，置之不理。我哪知道它吃没吃呢，只顾自己享受美食。小豹一号可不干了，一脸怒容，对着我“汪！汪！汪！”狂叫三声，义正辞严对我的行为提出了批评，并对我只顾自己享受，不管别人死活的行径嗤之以鼻，十分生气。

“你是要吃鳝鱼丝吗？”我被它吵得烦了，问它。

小豹一号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拔拉着双脚，喉咙里直哼哼。

“你早说嘛。”我伸出筷子，夹了几根鳝鱼丝，那鳝鱼丝可真香呀，色泽鲜艳，脆嫩可口，“你准备呀。”我故意举起筷子，向上饶了一圈，顺势把鳝鱼丝放进了自己嘴里，还得意地举着筷子在小豹一号面前停着，说：“真好吃。快去吃吧。”

小豹一号歪着头，在地上嗅来嗅去，什么也没有，它很疑惑，望着我的筷子直发愣。

“怎么啦？还想吃？好哩，看准了。”

我如法炮制，它充满期望地等着，最后却只有一双空空的筷子，还有我可恶的笑脸。小豹一定是这么想的，因为我每次都是笑着夹起鳝鱼丝放在它眼前的，可它最终什么也没吃到，哪怕只是一点点腥味，它也没尝到。

小豹一号很难过，对我失望之极。它咬着它的小碗，带着虎妞，转身离开了我们的饭桌。

好几天都不见它活泼的身影，好几天都不见它机智的眼神，好几天对我都是爱理不理的，只是偶尔用眼角打量着我，很快就离开了。

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要离开老树的怡情居。

老树要小豹一号带着虎妞守家，可那天小豹一号硬是要送我们。小豹一号跟着老树姚奶奶后面，默默地走着，准备送我们到公交车的小站。

“这么远，你送什么。呆在家里，陪虎妞守家。”老树很生气，举起棍子要凑它。

小豹一号停下脚步，看了看老树，又看了看我，转身往家里跑去。

我们一路交谈，一路向前走。“儿行千里母担忧。”尽管工作的地方离老家没有千里，但毕竟不在父母身边，每次分开父母总是要千叮咛万嘱咐。父母的叮咛与嘱咐，就像立春后那些柳树的新芽，渐渐会蓬勃长大，变成内心里些许思念与忧愁。乡村小路两旁的每间房屋，房屋四周的疏落的树林，远处田野广阔，阡陌纵横，但哪一个地方没有我儿时的笑语与奔跑的足迹呢，但现在却甚是陌生，“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儿时的岁月如花似梦，故乡的身影如雨如丝，淋湿心头。

“你们看，那不是小豹吗？”我忽然指着远处田埂上跟着奔跑的身影。

“看起来小豹还是要送你们上车呢。”老树说，“这家伙懂感情。”

我们走到汽车旁，握手告别，却没看到小豹的影子。我猜它到底还是不敢来。走上车，发现小豹一号已经蹲坐在公交车里，一脸委屈地望着我。我望着它，不知说什么好，连忙蹲下身，不停地抚摸着它的头，和它告别。

“汪！”

小豹一号对着我叫了一声，伸出前爪，把一个东西推到了我眼前。我一看，原来是一条鳝鱼，一条又粗又大的黄鳝。黄鳝躺在它前面，一动也不动。

我连忙抱着小豹一号的头，连声道歉：“是我不对，不应该逗你玩，更不应该欺骗你。求你原谅，别往心里去呢。”

“汪！”

我不停地抚摸它的脸，盯着它的眼睛，说：“老树，姚奶奶就交给你了。你是小豹一号，好好看家，好好保护他们。过一段时间我一定回来看你。”

“小豹！下来。”老树发出了指示。这小豹可不能不听，它直起身子，几步就跳下了车，站在老树身边，望着车里。

我连忙抓起那条又粗又大的黄鳝，交给姚奶奶，说：“回家给小豹做一份爆炒鳝鱼丝吧，全给它吃。”

汽车很快向县城驶去，透过车窗，小豹一号蹲坐在老树和姚奶奶身旁，像嵌在故乡水墨画里的一点小小的标点符号，那么生动，那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