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城草木记】荸荠，施家村的尤物

荸荠（拼音：bí qi），宁海人叫pu荠，亦有人叫“马蹄”，是莎草科荸荠属浅水性宿根草本，以球茎作果蔬食用。荸荠的品质要求：以个大、洁净、新鲜、皮薄、肉细、味甜、爽脆、无渣者质佳。长街总浦塘的施家荸荠便是首屈一指的尤物，也许有的年轻人不知情，今天带你去感觉一下。

戏文场里的荸荠

荸荠在我们这一代的孩提时代，与“社戏”一起有着非常美好的回忆。村里进年关就开始“约戏”、“写戏”、“演戏”，新昌嵊县一带的戏班子一拨接一拨来村里演戏，从腊月十外延续到正月满。村里祠堂的古戏台，像个四合院，东厢房、西厢房、中堂与戏台形成一个温暖的空间。整个乡数我家乡的村庄最大，戏场子最好。因此“一村大戏，邻村忙死”，村里就显得人气旺旺的。

孩子们喜欢演大戏的热闹好玩，戏文场门口摆了许多小摊，炸天罗丝、糖糕、虾爪饼的，卖瓜子糖果、甘蔗荸荠的，孩子们凑的是热闹，戏场里奔进溜出，拿着大人们给的小钱或压岁钱，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美食。

我最喜欢吃脆脆的荸荠，自己村里人极少人种，邻近的许多村庄都种有荸荠，而且数“施家”的荸荠最好吃，在整个宁海小有名气。那时一斤荸荠两毛不到，五分的硬币便可换上一手捧的大荸荠。

在演戏的中间，我总会找借口与娘说口渴了买荸荠去吃，因为乱花钱娘要训斥的。奔到卖荸荠摊，会看到许多卖荸荠的人用扁扁的笸箩装满了荸荠，周边围满了小孩。我走过去总会先问卖的人：“你是哪个村的？”那时的人讲实诚，不会冒牌，会如实告诉你是哪村的，如果是“施家村”的，我便会蹲下来要个荸荠尝尝，因为同一个村的口味也不一样，多次买，买熟了，就知道谁家的最好吃。

鹉飞 摄

看戏时，我们小孩最喜欢邀请邻村的亲戚朋友坐自家看戏的凳上来，他们总会给孩子们一点小毛票去卖点零食。小孩贪吃也是天性，此时便可吃到几个荸荠。我的小外公是光棍，特爱孩子。有他在我们身边，就可以经常吃到荸荠。

童年戏文场里的荸荠，如今已成为一抹难忘的记忆。现在乡村过年难得看上一场戏，虽然也能在戏场外买到荸荠，但已不再是童年的兴致、童年的味道了。

乡村教师与荸荠

记得十九岁中师毕业，父亲执意希望我回家乡教书，典型的农民意识，说是回家乡教书安逸点。但我不喜欢自己村里教，熟人太多，于是便与另外两个师范生一起来到邻近的连浦村小学教书。方圆有九个小村，村子四周都是围垦的良田，河道与良田交错有致，土地肥沃。学校就座落在田野中间，秋虫夏蛙，桔林稻田，周边风景甚好。这九个村，村村种有荸荠。

过了小寒，村民忙着收荸荠，挖点卖点，埋在田里的荸荠经过冬的洗礼，霜冻雪盖，荸荠的汁会像奶汁一样浓，肉质像雪梨一样脆，甜味会更增加一些，爽口极了。

临近放寒假复习考试阶段，年长的几位教师总提议买点荸荠吃吃，饭后水果便是荸荠，校长把它归入中餐费。那时村校吃桌菜，中饭后晒着太阳，一边吃荸荠一边改试卷，学生们在天然草坪的操场里尽情玩耍着，那种情景真的是一种闲适，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有时一边吃荸荠一边听年长的胡余辉老师（他上过私塾学堂，写得一手好书法）讲讲典故，猜猜字谜，品品书法，真是一种受益匪浅的国学教育。背风晒太阳吃荸荠的情景胜过如今城里空调房的享受，那段芳华虽然清贫，却是回归自然的最美时光。

荸荠才两毛一斤，二元钱便有十斤，老师常让其中某一位学生从家里捎来，吃遍了各个村不同学生家的荸荠，也品出了哪个村哪户人家的荸荠口感最好。入城二十六年的教学，忙忙碌碌地面对那么多学生与事务，围城一样的教室，再也难享受到那种恬静旖旎的风光，也难以吃到施家荸荠。

父亲没种过荸荠，我就没有了种植的体验。那为什么不同家的荸荠口感如此不同呢？胡老师告诉我，选地、选种与施肥都有讲究，荸荠种植用牛粪与猪粪铺底较佳，土地略带沙壤，田里水质要好就如不同的地种出不同口味的萝卜与番薯一样，其中除了品种与水土，种植手艺也十分重要。

施家村略带沙壤的荸荠田地（陆海丰 摄）

我们一边吃荸荠，一边听胡老师讲讲这一带村民种荸荠的故事：

农村人家家境拮据，除了个别专门种植荸荠大户。许多父母没有什么更多零花钱给孩子买零嘴儿吃，总在插秧的时候，选二三分田角种上荸荠，等秋天稻子熟了，田也干了，嘴馋了，扛上锄头挑个箢箕，到田头刨荸荠吃。自产自吃，靠田自给。

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胡老师说他小时候时，田头边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土埂水坝，都会被开垦出来种上几丛荸荠，做孩子的应该想想父母维生之艰难，从粮田里为儿女挤出这样一块豆腐块似的小小的荸荠田，心中总是暖暖的甜甜的。冬季里甘蔗、柑桔与荸荠成了孩子们最美的自产水果，尤其是少有的荸荠，成了这里的特色。

胡老师说，村里许多父母不知书也不识几个字，说不出孝悌忠义这样的大道理。但为儿女留一块荸荠田，又何尝不是一种不言之教。知道这份土地的暖意，就明白亲情的价值，自然就知道为什么应该对父母行孝与赡养了。

施家村的荸荠田（陆海丰 摄）

夏季，在我曾经任教的施家一带，经常能遇见百里稻花香中荸荠那玉管青葱似的秆子在微风里摇曳的影子，于是心里便充满了期待。期待霜降之后，小雪之时跟着学生背起耙锄去土里把它们一个个小心掘起，然后在冰冷刺骨的池塘水中泡洗干净带回寝室享受一番。那甜滋滋的味道，就像倔强的染料，染在青葱岁月里永不褪去。

稻花香飘荸荠秆

年复一年，施家一带的荸荠一直有种植，受胡陈港、长亭港淡水的滋养便成为这一带的美食。青山绿水、沧海桑田成了金山银山，也成了乡村种荸荠的福地。荸荠，成了我冬季的奢望与美食，喜欢是没有理由的，至少带有我芳华岁月的印记，吃着施家荸荠总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施家尤物的成长

施家村村民陆海丰像父母一般将他心爱的荸荠的成长点滴拍摄并记录下来：

2017年6月25日：留种的荸荠进行育苗。

2017年7月1日：荸荠宝宝们发芽了，头顶一抺新绿。

2017年7月6日：孵植的荸荠苗如青葱般纤细修长。

2017年7月15日：在太阳网保护下慢慢长高。

2017年7月24日：将荸荠苗种移出放在盆里，以80公分的间距排列种植。

2017年8月18日：水田里的荸荠秧迎着风儿、迎着阳光，快乐地成长着。

2017年9月9日：长势喜人。

2017年9月24日：风华正茂。

2017年9月盛花期：开出一朵朵粉嫩清丽的花儿。

2018年2月12日：到了冬至便可采挖。荸荠包裹着泥土的芬芳。

娘娘宫市的荸荠

如今一晃二十余年，回望故乡，回望芳华，乡愁的味道是什么，也许就是那娘娘宫集市里购得的、微甜多汁的荸荠咀嚼在口中的感觉，荸荠肉被牙齿碾磨，沙沙的声音如同走在积雪三寸的土地上，榨出乳白的甜液流过唇齿，滑进喉咙，甘之如饴，食之胜梨。

牛梦见月亮 摄

年龄大了，到了冬季别的不馋，唯独爱脆生生的荸荠。城区小贩里购的八元一斤的荸荠大多是杭嘉湖一带运来的，有点泥腥味，又带有一丝咸滋味或残渣，没有“施家荸荠”的爽口脆甜无渣。于是入冬至春天二月，每当逢五逢十的娘娘宫市日，乡下小妹总给我买上五斤八斤，让我去乡下吃或捎上来，成了我们家不间断的美食。而且小妹总是不收钱，总是说才五元一斤，价廉物美，我知道这是小妹对我的一份爱意。小妹告诉我，荸荠数施家村我教过的一个叫施世平学生爸爸种的最好吃，每次在集市上专买他家的，买出经验来了。其实在我眼里早已是：“施家荸荠，天下第一！”

施家村刚挖的荸荠（陆海丰 摄）

荸荠里的美味

今天，客厅竹篮里又盛有荸荠，我总喜欢日食几枚，爽口化积。也不忘拍个照，朋友圈里晒晒，总能勾起同龄人的美美回忆。有朋友喜欢的给她分享一些，有朋友咳嗽了给予一些蒸熟的吃治治咳。

鹉飞 摄

我自己也做道菜，用洋芋刨刮去皮，下火锅或者炒三鲜。在童年记忆里，擅长美食的外婆，常用荸荠做出一道道美味菜肴：荸荠炒肉片、荸荠爆腰花、荸荠三鲜、荸荠甜馏······寻找一种以往的味道，也许成了今日的时尚。

拨丝荸荠

荸荠炒丁

荸荠炒三鲜

荸荠甜品

煮熟的荸荠

亦有朋友感慨万分：从前在乡间，总是埋怨劳作之苦。如今回头想想，在土壤里挖掘，在泥浆中栽种，真的是一种很好的自然教育。世界这么大，城市生活只是人类生活极其渺小的一部分，懂得开车驾驶、懂得玩手机打游戏，但如果不懂山河草木、虫鸣鸟啼，又何尝不是一种灵性上的残缺呢？

现在很多人五谷不分，不知道植物从土中诞育，在水中漂泊，在泥土里呼吸，在暖风中吐纳，就不知道美从丑陋里脱胎换骨的历程，也不知道从虚空中创造丰饶的神迹，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缺乏根系，缺乏沉下去理解的谦卑！

很可惜，如今农村的年轻人，要找出懂农事、知节气、辨五谷、晓阴晴的，已越来越稀罕了。他们向往城市的生活，把城市的生活方式原封不动照搬到自己身上，身上失去了独特的大地的灵性。

霜打后的荸荠叶

乡村施家的荸荠，从来不是一种卑微的植物。它和野草一样春生夏长，但与众不同的是，它渗进了我的生命，它沁染了我的灵魂，它锤炼了我的灵性，它仿佛是一支笔，只要见到它，就会忍不住拾起来，往心头上写上两个字：“芳华！”

工作伊始的芳草地，因荸荠而难以释怀！

荸荠小知识

它俗称马蹄，又称地栗，因它形如马蹄，又像栗子而得名。称它马蹄，仅指其外表；说它像栗子，不仅是形状，连性味、成分、功用都与栗子相似，又因它是在泥中结果，所以有地栗之称。

荸荠皮色紫黑，肉质洁白，味甜多汁，清脆可口，自古有“地下雪梨”之美誉，北方人视之为江南人参。在潮汕地区称为“钱葱”，因为看起来像是古代的钱币，又像是葱头。荸荠既可作为水果，又可算作蔬菜，是大众喜爱的时令之品。

荸荠只能生在南方的水乡，北方人和城里人只见其尸、未见其生，很少有知道它是如何生如何长，把它们视作和橘子苹果一样在水果店里售卖的水果。有的人在吃广式点心“马蹄糕”时，根本就不知道“马蹄”就是荸荠。

荸荠中所含的磷是根茎蔬菜中最高的，能促进人体生长发育和维持生理功能，对牙齿、骨骼的发育很有好处，同时可促进体内的糖、脂肪、蛋白质三大物质的代谢，调节酸碱平衡。

英国在对荸荠的研究中还发现了一种抗菌成分荸荠英。这种物质对金黄色葡萄球菌、大肠杆菌及绿脓杆菌均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荸荠还有预防急性传染病的功能，在麻疹、流行性脑膜炎较易发生的春季，荸荠是很好的防病食品。荸荠是寒性食物，有清热泻火的良好功效，既可清热生津，又可补充营养，最宜用于发烧病人。

它具有凉血解毒、利尿通便、化湿祛痰、消食除胀等功效。中华中医药学会医学博士庄乾竹表示，对于刚发烧的病人来说，荸荠有辅助其退烧的功效，每次吃10个左右即可。

缑

城

草

木

诉说着童年的轶事，散发着自然的芬芳

携带着乡土的气息，酝酿着醇美的草木

图文 | 鹉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