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钦臬传 · 笔刀舌箭 4

第十三章 时间不多了

直到第四天晚上,才终于有了动静。

那日,狱卒迟迟不来送饭,我倒也不甚焦急,天天在狱中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根本不觉饥饿。

正当我努力劝说自己安心等待消息时,忽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我立刻睁开眼睛,就见牢门外,狱卒正毕恭毕敬地向走道另一边行礼,恨不得将腰弯到地上。

我赶紧爬起身来,刚往牢门口走了几步,就见那狱卒一脸戒备地偷眼看我,手放在了腰间的刀上。我有些无奈地停下脚步,不想被误会,狱卒这才松了口气。

成为阶下囚的感觉真不好啊。

我定定地站着,终于等到那阵脚步远远地走了过来,是陆休,姚敕,还有郑伦。

这三人走到牢门外,隔着铁栅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急切地看向陆休,想从他口中得到消息,随便什么消息都好。

然而,率先开口的却是郑伦:“啊呀!这里的牢狱阴湿寒冷,怎么也不给陈特使多放些干草?”

姚敕愣了一下,忙陪着笑解释了几句,令狱卒速速去办。

“你也跟着一起去吧,本官与陆特使要审问嫌犯。”郑伦头也不转一下地对姚敕道。

姚敕被他弄得很是下不来台,但也只能躬身而去。

这样,狱中便只剩下我们三人,我冷眼看着郑伦那令人生厌的嘴脸,多少有些理解为何苏断山会怒杀粮官了。

“陈特使,三天的时间够你想通了吧?快点交代,说明白了,我们好去找那苏断山。”

我一听就急了:“你们这几日没有找他?为何不找?这不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吗?”

陆休严厉地看了我一眼,我极不甘心地闭上嘴,可郑伦面色已经阴沉下来:

“叫你一声'陈特使’,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是特使吧?居然敢质问本官?哼,不关你几天杀杀威风,你怎会甘愿招供?说,苏断山在哪?”

我强压火气,说:“我不知道,人不是我放走的。”

郑伦嘴角一歪:“呵,人当然不是你亲自放走的,可你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能轻松制服看守逃走,这与你放走他,又有何异?”

我毫不示弱道:“定罪是要有证据的,你红口白牙说我放走了苏将军,证据呢?”

郑伦面色愈发阴沉了几分:“证据?给你用完刑,证据自然就有了。来人——”

“郑大人,”陆休终于开口,“钦臬司明令禁止擅用私刑,皇上也对屈打成招甚是反感,郑大人想要用刑,恐怕不妥。”

“陆特使此言差矣,你说的是针对普通嫌犯的做法,可现在这个嫌犯曾是钦臬司特使,对讯问那一套了如指掌,若不用刑,他一辈子都不会招的!”郑伦虽是对陆休说话,眼睛却仍盯着我。

“郑大人,皇上派你协助钦臬司办案,自然应当听从钦臬司的规矩——我司办案,不得用刑。”最后几个字,陆休的语气里充满不容置疑。

郑伦见陆休如此坚决,愣了愣,一时无言。

陆休转过头来看向我:“将苏断山逃走那日的情形说一下。”

我赶紧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生怕因为遗漏了关键线索而耽误查案。陆休听得很仔细,郑伦却有些不耐烦。待我讲完后,陆休又问了问具体细节,便打算离开。

郑伦皱眉道:“只是这样?陆特使觉得已经问到想要的了吗?”

陆休淡淡道:“查案提审都要反复进行,今日已问完,若有其他发现,再来问过。”

郑伦被陆休不软不硬的态度弄得无法发作,只好又诈了我几句,跟着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陆休又来问过我两次,可每次他前来,都有郑伦跟随左右,没法说太多话。我又气又无奈,想去找苏断山不行,想去查案也不行,甚至想同陆休私下说几句话都不行,对此案的进展根本无从得知。

每次陆休临走时,看我的眼神都写满了生气和无奈,我这才明白为何那天他会发那么大的火,不是怪怨我没看好苏断山,而是气恼我亲手将自己送入这么个境地。

其实何止是我,陆休的处境恐怕也不太好,那郑伦狗屁不懂,却顶着钦差大臣的名号,有他从旁干扰,陆休根本无法好好查案,不然,区区一起凶杀案,又怎么会这么多天毫无进展。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苏断山依然杳无音信,可我始终抱有希望,觉得他一定不会就这样一逃了之,我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看人没有看走眼。

“陈特使!”

不用看我就知道,又是那讨人厌的郑伦。

我懒洋洋地睁开眼,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次来的,竟只有郑伦一人,陆休不知去了哪里,而郑伦的神情也颇为古怪。

“陆休呢?”我一下站了起来。

第十四章 圣旨

“陈特使还有闲心管别人?”郑伦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高高举起。

隔着铁栅望去,那样物什似乎是一团面料考究的锦缎,我茫然地看向郑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伦与我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怒道:“大胆陈觜!见了圣旨还不下跪?”

原来这就是圣旨?我又没见过,哪里会知道?我一边在心里发着牢骚,一边不情不愿地冲着郑伦跪下。

见我服软,郑伦不慌不忙地将圣旨理好,重新塞回怀中,这才开口:“这道圣旨不是给你的——你怎么站起来了?!”

我怒视着他,原来只是吓唬我,那我凭什么还要跪着?

郑伦撇撇嘴:“罢了,本官不与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说罢,他看看我,似乎等我追问,我压根不愿理他。

郑伦眼神变得狠厉起来,道:“皇上有旨,若苏断山七日不归,便将你斩首抵罪——啊不,除去传旨路上耗费的两日,陈特使,你只剩五天好活了。”

我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坐牢不说,转眼间,我又成了死囚?

难怪方才觉得他神情古怪,现在想想,那分明是既得意又不愿表露出来的模样。

“陈特使,本官顶着你的冷脸,特意来告知于你,都是为了你好。那日你定然是受了苏断山的妖言蛊惑,才会放他逃走,若你能好好配合,说出苏断山的下落,本官自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让你免除死罪。”

无头尸身份尚未确认,苏断山只是有杀人嫌疑,为何便要定罪?

苏断山七日不归,就要令我人头落地,这是何等道理?

此案疑点重重,却要如此匆忙了结,所为何故?

我因为郑伦带来的消息而惊惧不已,但出于习惯,又忍不住想着此事的疑点,脑中一时空白一片,一时又纷乱如麻。

郑伦见我不言语,以为我被吓住了,自顾自喋喋不休:“五天哪,苏断山肯定是不会回来了,你又何必为了他搭上自己的性命?陈特使,你年轻有为,莫要因一时糊涂而自毁前程啊!”

我没接他话,又问了一遍:“陆休呢?”

郑伦愣了一下,手一挥说:“不知道,他接旨后就走了,连句话都没留,真是不懂规矩。不过本官也不怪他,想来他只是气陈特使不知爱惜自己而已,可以体谅。”

我见他似乎又要开口劝我,便打断他:“不必多言,我知道的一切都已告诉了你们,你偏不信我也无计可施,皇上若要我的项上人头,拿去便是,至于你,与其在这里和我空耗,还不如去做点正事。”

说完,我重新走回牢房的角落里,靠墙坐下,闭目养神。

郑伦有些生气:“你怎会如此冥顽不灵!告诉你,过了今日,本官便不会再来找你,到时你就算想说,也不会有人听!”

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郑伦彻底被我激起了火气,冷笑一声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你一心求死,本官定会成全于你!呵,早知如此,当初给皇上回禀时,就应该少给你留几天!”

“你——”我睁开双眼看向他。

见我终于有了反应,郑伦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阴笑:“是本官,你迟迟不肯说出苏断山下落,本官自然要禀告皇上,说若非死期将至,你定然不会配合,好在皇上圣明,准了本官的进言。”

原来七日之限是他的主意,我双目喷火,拼命压制住自己打人的冲动。

郑伦凑近铁栅,冷声道:“别以为你是特使就有多了不起,与本官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看那苏断山,在军中风光无限,可惹到了本官,还不是生死未卜?”

我猛地站起身来,冲到铁栅旁:“此案是你陷害苏将军?”

郑伦闻言一怔,失笑道:“怎么可能?你是坐牢坐糊涂了吧。苏断山杀我粮官,本官早想收拾他了,正好此次他又背上命案,触怒龙颜,才令本官有机会报这个仇怨。”

那就好,我又走回角落坐下,想想也是,看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顶多只能落井下石,杀人栽赃之事,他是没胆子也没本事做的。

“陈特使,”郑伦眯起眼睛,再次开口,“本官以死限相逼,其实是在帮你。你想想,皇上明知本官与苏断山有隙,却特意派本官前来协助查案,分明是想要苏断山的命,所以啊,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赶快交代苏断山的下落。”

他的话令我大大吃了一惊,我确实对什么朝野政局一无所知,但仔细想来,他说得不无道理。现在谁都知道,郑伦恨极了苏断山,可皇上偏偏派了他过来,只要有他在,一定会不择手段让苏断山变成杀人凶犯,难道皇上真的是想借郑伦之手要苏断山的命?

我越想心中越乱,郑伦见我半天不开口,哼了一声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不肯说,就等着掉脑袋吧。”

“这样急匆匆杀了我,岂不是更找不到苏将军的下落?”我忽然说。

听到我的话,郑伦不仅不急,反而笑了,看着我轻声道:“你以为,我当真想要找到苏断山?”

我愣住了。

“若苏断山好好地待在寺中,想给他定罪还有些麻烦,毕竟那陆休的厉害谁都听说过;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跑了,这一跑反而坐实了嫌疑,只要他不出现,就要顶着杀人罪名东躲西藏,躲得越久,越难翻案。”

郑伦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饶是我再厌恶郑伦,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是啊,逃了反而有嫌疑,苏断山为何要逃?这是我至今仍想不通的地方。

“如何?陈特使想交代什么吗?”郑伦又问。

“滚。”我冷冷地道,再也没有精力维持面上的客气。

郑伦满脸冰霜,跺着脚要走,刚走两步,忽然又停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怔,转头看向他,既然如此,为何还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架势?

他似乎猜出了我在想什么,道:“可谁让你与苏断山走得太近?可惜了。”说罢,他上下看了看我,转身走了。

第十五章 狱中等死

漆黑阴冷的大牢重归寂静,我独自坐在黑暗中,眼睛盯着又脏又旧的墙壁,实则什么也没看到,满脑子都被震惊与困惑填满。

皇上为何要杀苏断山?

虽说大兴这几年越来越国富民强,但到底不能算高枕无忧,与金丹大战正酣,与密国貌合神离,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半点要杀苏断山的理由。

史书中曾提及,有战功赫赫的将军因功高盖主被杀,但苏断山还不至于“盖主”,哪怕是大将军杭泰兴,也不能说权势要比皇上更大。光帝自登基以来,天下归心,皇位坐得极稳,杀苏断山简直是毫无道理,更是毫无必要。

可若不是对苏断山有杀心,为何要派郑伦来?还任由他一口咬定苏断山是杀人凶手,更给我定下七日的死限——不,不对,只剩五日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方才在郑伦面前我很是硬气,但只剩我一人时,恐惧就如这黑暗一般无处不在。

五日之后,便要身首异处,谁会不怕?

郑伦走后不久,几个狱卒便进来粗鲁地给我戴上木枷,手足也锁上了沉重的铁链,随后将我推进死牢,便立即返身出去了,似乎不愿在这里多待半刻。

这木枷与铁链都很有分量,我慢慢地倚着墙坐下,有木枷支着,脊背靠不住墙,要么就只能耸肩低头,将木枷尽量竖起来。我才戴了这么一小会儿便浑身难受,这种东西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比起之前的普通牢狱,死牢更加冷寂,狱卒不愿来这里,每日早晚巡视一圈拔腿就走,饭也不好好送,我只能大概猜测过去了几日。

等有一天吃到一顿最丰盛的饭,那就一定是我的死期到了。

第一日,我还算平静,除了脖子酸痛以外,并没有太难受,因为我觉得钦臬司不会眼看着自己的特使白白冤死,就算凉世一经常不在司中,可能不知我的境遇,但还有陆休。

郑伦说接旨后陆休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他不知陆休去做什么,我却很清楚,陆休一定在寻找苏断山,时间太紧,所以不会来这里浪费时间。

但我担心的是,苏断山很有可能骑走了南豆,南豆的本事我再了解不过,这些天过去,它足以跑到大兴任何一个角落,短短五天,陆休如何能找到?

第二日,脖颈疼到无法入睡,不过就算没有这木枷,我也睡不着。外面依然没有消息,也没有任何人来看我,我仍旧不相信苏断山会就此消失无踪,他突然逃走当然有自己的原因,然后他一定会回来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并不知道我只剩五天时间,所以,恐怕他回来之后,我已经一命呜呼了。

第三日,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已经没办法梳理案情,或思考其他要紧的事,反而越来越多地想起娘亲,想起幼时如何惹她生气,如何害她伤心,又是如何偶然见到她向别人下跪赔罪,才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她受这等委屈。

如果真的被砍了头,是不是就能见到娘亲了?

第四日,连着几天没能好好休息的我已困倦至极,但那木枷却偏偏让我无法入睡,身体的每一处都疼到麻木,整个人僵直如石头。

忽然,许久不露面的狱卒点头哈腰地陪着一个人走了过来,甚至主动打开了我面前的牢门。我有些莫名其妙,只见那人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件黑色斗篷里,斗篷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半张脸,剩下半张也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模样。

那人冲狱卒微一点头,狱卒忙不迭地后退着离开,样子恭敬到了极点。这又是何方神圣?我倚着墙角,斜眼看着他,那人冲着我转过身来,一把拉下兜帽,我一下愣住了。

是夏王。

“我知道你的事后便立即赶来了,好在还来得及。”夏王满脸倦容。

“见过夏王。”我一动不动地坐着。

夏王也不计较,几步走到我面前,边掏出钥匙要为我打开木枷,边急切地道:“快跟我走。”

“王爷要带我去何处?”

“门外有辆马车,你上车便是,车夫会带你离开,此处我已安排妥当,你走后这里会失火,再放一具焦尸,没有人会发现你已逃走的。”

我看着他:“我为何要逃?”

夏王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开锁,半天打不开那木枷,本就焦急,听我这样说更是急躁:“你再不逃就要人头落地了!”他虽然压着嗓子,声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高了些许。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这样不清不楚地逃走,也不愿从此偷偷摸摸苟活于世。”

夏王一滞,直直地看向我:“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吗?”

“有。”我也看着他,缓缓后退到墙边坐下。

第十六章 最后一日

夏王被我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弄得又生气又无奈,匆匆踱了几步,又走过来劝我,我却充耳不闻。如此几番,他看看牢狱外面,脸色更是焦急,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半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不会又是圣旨吧?我竟有些想笑,抬眼一看,是一块圆润精致的玉符,成色极佳。

“这块玉符乃是先帝所赐,你拿着它,没人敢动你。”

我没有任何动作,道:“这是先帝赐给夏王的,我若用了它,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我关系匪浅。”

“这——都到了这等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我低头不语。

夏王见我半晌不接,叹息道:“知道你性子直,可以前我总想当个富贵闲人,害得如今手中无半点权柄,你又不愿随我逃走,只好出此下策。”

下策。

我慢慢看向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

我索性闭上了双眼,任由他如何劝,也不再答话。

很久之后,夏王长长叹了口气,道:“助你仕途你不肯,救你性命你也不愿,你就这样恨我吗?”

我依旧闭着眼不看他,淡淡地道:“我这条命,与夏王无关。”

或许是这句话实在太重,夏王终于沉默了,接着,就听得他踉跄着站起身,手中的玉符发出微微响动。

“恭送王爷。”我转向墙壁内侧,只觉得如同与人大战过一般疲惫。

许久,身后才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应该是第五日了吧?强烈的倦意与痛楚让我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已分不清昼夜更迭,木枷更是像我的仇家一样,每当我想睡去时,就会用极度的不适唤醒我。

再忍忍吧,用不了多久,无论找不找得到苏断山,哪怕真的要掉脑袋,我也能彻底解脱了。

我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当初从大京出发时,曾问过陆休,假如有一天皇上让他杀我,他能不能手下留情。当时只是玩笑话,哪知,如今却可能真的要派上用场。

不过,如果真的再也找不到苏断山,就算陆休能手下留情,我也得把自己掐死。

就这样脑中迟缓地乱想着,朦胧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唤我,我微微睁开双眼,一下子来了精神——

眼前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她看着落魄困顿的我,有些无奈地笑了:“你怎会将自己害得如此狼狈?”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做我应该做的事。”

“值吗?”

“值,苏将军逃走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不会怪他。”

她定定地望着我:“我是说,皇上如此昏庸,值吗?”

我顿了顿,低头边想边道:“大兴立国以来,天下大治,人寿年丰,皇上应该只是被郑伦蒙蔽才会如此。退一步说,即便天子无道,但百姓无辜,公义自在人心,我仍会进钦臬司,今日也仍会做同样的选择。”说完,我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会不会笑我痴傻?”

她又笑了,笑得很好看:“我们最欣赏彼此的一点,不正是这份痴傻?”

我也咧嘴笑了。

“你想不想我救你出来?”

我赶忙摆手:“不可,你若救了我,也会受到朝廷通缉!”

“那又如何?反正我已是朝廷眼中的'匪首’。”

我急道:“不可不可,你救了我,郑伦不会善罢甘休,他会想方设法抓到你,严刑逼问我的下落,我不能害你。而且,就算你我能逃出生天,他肯定又会栽赃于陆休,然后让无辜之人一个接一个被拉下水,所以,还是就在我这里终止吧。”

她歪头看着我:“你不走,那我进来陪你。”

说着,她不知怎地竟真的进入牢中,挨着我款款坐下。

我急得不行,顾不得礼数便要推她,又怕被人发现,只能边推边小声道:“你快走啊!你快走!”

……

……

“醒醒!醒醒!”

一番粗鲁地推搡将我弄醒,我茫然地直起不知歪了多久的脖子,疼得龇牙咧嘴,清醒了许多,眼前哪有我思念的那个人,只有狱卒正俯身看着我,足尖刚从我身上挪开。

是一场梦啊。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嘶哑地问:“要去行刑了吗?”

狱卒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嘴里嘀咕道:“死到临头能睡得这么沉,还直推着让我走,你可真够没心没肺。行了,该给你准备上路饭了,你想吃什么,赶紧说。”

我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肉干。”

“肉干是什么?从没听说过。”

“是我老家的小吃,兰南潮湿多雨,自然没有。”

“你老家在哪里?”

“漠南。”

狱卒直起身来,没好气道:“问也是白问,我还是自己给你准备吧,放心,肯定大鱼大肉好好送你上路。”

我看着狱卒转身离开,忍不住又想起了刚才的梦,真好啊,临死前能见她一面,哪怕只是在梦中,我也心满意足了。

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狱卒脸色凝重地打开牢门,示意我跟他走。

真的要被砍头了吗?我的手脚已冰凉到没有知觉,却还是强作欢颜道:“你不是说要大鱼大肉送我上路吗?鱼呢?肉呢?总不能让我当个饿死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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