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拜都莲】疯子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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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原创/拜都莲

我原本想以精神病来命题，就像有人所言，普通话没有方言说着得劲，大名没有昵称来得亲切，所以我就用疯子作为文题。然而疯子是方言么？好像也不是。可我还是想用它命题。

在我的概念里，疯子等同于精神病，指的具备同一种外在症状的人，偶尔，人们骂某些人的言行不合常理的时候，会使用疯子一词，也会用神经病代替精神病一词，那么，疯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从未想清楚过，但我知道，人们对那些缺乏情绪自控力，理智常常缺席的人总嗤之以精神病，俗谓神经病，疯子。

在我的孩提岁月里，一远房亲戚距离我家仅一二里路，她家就有过那么一位疯子。他被铁链锁在房间内，因为锁他的房间紧挨着大门，所以每每有人来访，他便蓬头垢面地往前冲，然而又被铁链锁扯住了手脚，终于只能龇牙咧嘴地发出沉闷的吼声，儿时每每被我的小脚奶奶牵着手去那家，我便恐惧到几乎要昏过去，然而奶奶的手是那么有力，根本不容我挣扎，每次从那户人家回来，我都会连续好几天做噩梦，然而那是大人的要旨是喂饱孩子，至于衣食之外的，便很少能够注意到了。长大后，还还总是不能忘记儿时的那段经历，恐惧被悲哀所代替，为那个家庭，为那个被囚锁的灵魂。现在想来，那人的症状很像是狂犬病呢。然而那时，我们却只是肯定地称之为疯子。

一次访友，那家有一小姑娘，3岁半,性格暴烈。她的要求不能得到满足时，她便会狠命的撕扯自己的衣服，即使破裂也在所不惜；有时,她还会用一只手抓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背,甚至自己的脸,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我惊讶于一个小小孩子竟有如此自残的举动？吃饭,是最让家人头疼的事,那孩子捎不如意,便将面前的饭碗一把推倒,任食物在饭桌上流淌。偶尔有人逗小姑娘玩，一句话不合她心意，,她就会伸手给对方一巴掌，让你猝不及防。任你是大人，小孩或老人，任你尴尬、惊讶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尽管小孩子顽劣的表现让大人失望不已，但大人给予孩子的爱并未因此而减少半分。孩子的爷爷奶奶总说"孩子嘛,长大了,懂事了,自然就好了。"虽然我也懂得"树大自然直"的道理,但对那孩子的表现总还是觉得忧心。偶尔，成人也会如孩子一般，要求得不到满足，也会发脾气，摔东西，骂人，甚至打架，这一切似乎都挺正常。

传统的观念认为，不顾周围人的看法，公然做出有悖常理的事情，且当有悖常理成为一种思维模式，通常会被划定到精神有问题的行列，俗所谓神经病，疯子。然而，对于某些有悖常理且持续发生的事，人们却运用不同的标准，例如，已婚男女公然同别人的老婆、老公暧昧，乱搞，只会被视做作风问题，而不会被冠以神经病；一成年人入室盗窃，被判入狱，人们会说他＂穷极了＂说他没有法律观念，但不会认为他疯了；倘若一个人披头散发行走在大街上，边走边自言自语，人们是一定会说＂神经病！＂；倘若一个事事不顺的人将自己家的东西砸的稀把烂，又神情平静地面对周围人，人们一定会说＂他疯了＂。疯与不疯的标准真的是很难界定。

或许，正常人和精神病患者之间，仅一步之遥，那就是，自控力与理智的问题。倘若自控力与理智常常缺席，倘若承受现实压力的能力过于脆弱，或许，正常也就沦为了不正常。

很多年以前，我曾教过一个男生，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文静、腼腆、聪明好学的学生，可突然有一天，他不上学了，别人告诉我，这孩子的精神病犯了。我惊讶了，怎么会？那个总是面带笑容，课堂听讲极其认真，作业工整又准确，成绩挺不错的男孩子，他怎么可能有精神病？

知情人告诉我，＂这孩子疯了，整天的乱跑＂＂他妈妈也是个疯子，就是那个留个寸头，穿个裙子，成天到处演讲的半老女人．＂

我将信将疑，同时也为这个孩子感到惋惜，为他未来的生活担忧．后来有一天，他来找我，我心里是吃了一惊的，看来我也认为他疯了，可又不好回避，他毕竟是我的学生，我和他聊了起来。而在此之前，我带他半年多的时间里，除了课堂提问，我们从来没有交谈过．

他很健谈，思路并不混乱，虽不受约束，但并不失一个学生对老师应有的尊敬和礼貌．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发疯．后来，他的话却让我有些吃惊：

＂老师，我近来去过很多地方，＂他告诉我他是步行去的＂你知道张家（地名）新出土的墓葬群吗？我拓印了那里的墓碑碑文，我要对此进行研究，＂说着，他从军用书包里掏出了一沓纸，果然全是铅笔拓印的模糊的碑文．

＂老师，我知道你们穷，＂说着，他拿出一张很工整的设计图，上面画着一座桥，我很有些奇怪，他说，＂这是我设计的，可以和长江大桥相媲美，你拿去吧，可以换很多钱＂

看我笑着不说话，他又继续道，＂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上学了吗，不能继续上了，现在这教育，害人呐！就说咱这学校，说说咱这校长×××（校长名），他算个什么东西！对教师实行的是霸权主义，对学生实行的是奴化教育，你说，这学我还能上吗？

＂老师，我爱上你的课，学到了不少的知识，就是一点，你不爱笑，我常常对你笑，可你却从来不笑，这不好！＂

＂……＂

后来，上课铃响了，我去上课了，他说去别的老师处转转，他走后，我在想，这孩子，的确不同以往了。他的某些话，实在是我的心里话，但我却从未有说出来的勇气。

再后来，我听人说，他被校警抓住揍了一顿，就在我上课的当儿，他要出校门，门卫以上课期间不得进出为由拒不开门，他竟然直接爬上铁门，结果被门上的箭形铁刺挂在门上，校警便以扰乱教学秩序为由将他揪下来，饱打了一顿，驱逐出校园．再后来，那男生的母亲，那个被大家一致认为是疯子的半老女人来学校大骂，她骂的是有条有理，有理有据，且言辞特别犀利，骂得那校警死活都不敢出办公室半步。

以后，我再没有见过那个学生，那个长的高高壮壮，方方清清，文静，腼腆，而又勤奋好学的男生。他到底疯了没有，我至今不能下结论。因为，我对正常人与精神病的界限实在含混不清。

行走人世，所见所闻总会在内心有所投射，久而久之，我也感觉自己变了，变得有些不大正常了，只是，我的理智还算强大，总不能被别的什么打倒，我的理智也还算敬业，总不缺席，以至于我时时地保持着一个正常人的外观。也许基于此，我常常会去考虑关于正常人与疯子的区别。考虑神经，精神，之于人的重要，考虑那些让人扭曲，失常，变态的因素。然而结果往往是，百思不得其解。

常常，我会想大哭，大叫，想摔东西，想不择时间、地点的席地而坐，想在自己希望离去的时候可以随心离去，而不必考虑亲人的感受……然而，我这些随心所欲的想法从来没有实现过，因为我知道，我敢做出其中的任何一样，我可能立马会被冠以＂精神病＂，并被送到精神病院进行治疗，从而失去我的工作－－－－这赖以生存的饭碗，失去亲人，在这个原本孤单的世界更加孤单的活下去，失去自由，将自己原有的笼子缩的更小。有时，我将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冥想中，我已经是一个疯子了，我说了自己想说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仅此而已，然而我又携带着我的理智和自控回到了现实。或许，丢掉理智，所有人都是疯子。疯子也许是痛苦的，也许是快乐的，但一定是可怜的，因为他们终究失去了自己所爱着的这个世界。

社会发展如此之迅速，用一日千里来形容经济的发展速度一点也不为过，然而，有些东西，真没有那么快，比如思想，文化，精神层面的东西，跟不上趟，一系列问题就出来了。我不想就此指责谁，但因此而出现的社会问题，因此而扭曲的生命，总让人叹惋。

那个被铁链锁着的生命，已经淹没在历史的烟尘中，那个想要设计桥梁的小男生，也不知所踪。但我知道，还会有不同面目的生命，在现实中扭曲，煎熬，我总是希望，他们或者她们可以得到救赎。毕竟，每个人只有一生，错过了，便错过了。

本文编辑：杨荔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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