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郁芝治疗IgA肾病经验
IgA肾病为临床常见的原发性肾小球疾病,依据其临床表现应属中医"尿血""溺血""尿浊""水肿""腰痛""虚劳"等范畴[1]。孙郁芝教授师从中国肾脏病学奠基人王叔咸教授,尽得真传。从事肾脏病研究50余年,率先在全国开展了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疗法的研究,并得到全国肾病学界认可。孙老承师门"扶正祛邪"之学术思想,并拓展到IgA肾病中,引用中医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健脾益肾之法,通过辨证论治,将扶正祛邪思想贯穿于IgA肾病治疗过程中,以求机体达到整体平衡。吾有幸侍诊左右,观摩学习,受益匪浅,现将孙老治疗IgA肾病经验总结如下。
"脾胃为后天之本,肾为先天之本",脾胃是人体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同时也是气血津液产生的根本条件。《素问·经脉别论篇》所说"食气入胃,散精于肝,浊气归心,淫精于脉,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更有《脾胃论·脾胃盛衰论》所说"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又如沈自南《金匮要略注·卷十二》亦说"五脏六腑之血,全赖脾之统摄"。以上均指出脾胃运化水谷,并将水谷精微转化为人体所需的营养,为人体运动提供能量。
《素问·六节藏象论篇》言"肾者主蜇,封藏之本,精之处也"。同时肾主一身之阴阳,为人体阳气之根本。"先天生后天,后天养先天",脾的运化全赖于脾之阳气的作用,但脾阳须依赖于肾阳的温煦才能强盛。
在临床中,孙老特别重视以脾胃为本,先天后天并调。在临床治疗中,孙老补脾胃的药明显多于补肾的药。指出中医肾虚的理论与西医肾脏病的含义不完全一致,同时还认为胃气的充足与否,在慢性疾病的治疗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孙老常重用健脾祛湿药如茯苓、薏苡仁、苍术、白术等,芳香化湿药如广藿香、砂仁、豆蔻等,同时还兼用一些行气消食药如炒麦芽、炒山楂、神曲、陈皮、木香、香附等。
心位居于上而属阳,主火,其性主动。肾位居于下而属阴,主水,其性主静。心火须下降于肾,与肾阳共同温煦肾阴,使肾水不寒。肾水必须上济于心,与心阴共同涵养心阳,使心火不亢。心必得肾水以滋润,肾必得心火以温暖,以达到水火既济。若心火独亢则可出现阴虚火旺,这也是IgA肾病常见的证型。临床表现为失眠、心烦等,故孙老常用酸枣仁、合欢花、远志等养心安神,用龙骨、牡蛎、龙齿等收敛潜阳。心居上焦,肾居下焦,脾居中焦,脾位居中焦为人体气机升降之枢纽[2],故临床常用茯苓、豆蔻、清半夏、薏苡仁、茯神等祛湿化痰药,令中焦之通路,脾胃升降复而达心肾相交之功。
《临证指南医案》曰:"初病在经,久病入络,以经主气,络主血。"瘀血是病理产物,又是继发性的致病因素,是由于外感六淫、疫疠,内伤七情、饮食、劳倦等致病因素形成的,其作用于人体后,引起五脏功能失常,导致气血运行失调,经络涩滞不畅。同样IgA肾脏病的发生也不离这些原因,这些因素可在发病的过程中导致血瘀的病理过程,甚至产生瘀血停积于肾脏,即所谓的"肾络癥瘕",进一步损伤肾脏而使疾病迁延难愈。这与现代肾脏病学中所指出的由于肾脏脉络细小,其气血的流行和渗灌缓慢,易留在脉络处,且不易消散,致使气血运行缓慢,导致肾脏病理损伤的理论不谋而合。血尿在IgA肾病中最为常见,中医认为,"离经之血为瘀血,血尿应为离经之血"。孙老常言瘀血不祛,血尿难止,并强调邪热进入血分,导致血热赤盛,当用凉血止血,但凉血易因寒凝成瘀血,故孙老一直将活血化瘀的方法贯穿于IgA肾病治疗的全过程,常用的核心药物是当归、川芎、赤芍、丹参,这些中药不仅具有活血化瘀通络的作用,同时还可有效改善微循环,清除毛细血管上的免疫沉积物,调节机体免疫功能,从而达到修复和改善肾脏功能的作用[3]。
《诸病源候论·虚劳小便白浊候》"胞冷肾损,故小便白而浊也"。虽然蛋白尿并未明确出现在中医理论中,但很多医家指出蛋白尿与中医典籍中所说的尿浊、尿中膏脂相似。肾中精微物质来源于脾所化生的水谷精微,因肾气亏虚,封藏不固,精微下泄,发为蛋白尿。《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水液浑浊,皆属于热"。湿热使脾不升清,肾失封藏,因湿性黏滞,难于去除,故湿热是临床中出现蛋白尿久治不愈的主要原因,因而孙老常说湿热不除,蛋白尿不消。同时孙老还认为,IgA肾病中出现的蛋白尿多以邪实为主,而邪实中多以湿热为主,即使出现虚证,也是因实致虚[2]。所以孙老一直将清热利湿之法贯穿于IgA肾病治疗的全过程,孙老常用核心药物多有清热利湿之功,如薏苡仁、石韦、白茅根。同时根据湿热所在三焦的不同,用药也会有所不同,如热在上焦常选用金银花、黄芩、连翘,热在中焦常选用白术、苍术、薏苡仁、茯苓,热在下焦常选用黄柏、栀子、蒲公英、土茯苓、萹蓄。IgA肾病出现蛋白尿、血尿可加入赤芍、丹参、藕节等。
孙老自创的中药方剂"益肾汤",是学术界公认的以治疗肾脏疾病血尿见长的有效方剂。药物组成:黄芪15 g、白术10 g、茯苓15 g、石韦10 g、薏苡仁30 g、白茅根30 g、土茯苓30 g、丹参10 g、赤芍12 g、女贞子15 g、墨旱莲15 g、小蓟10 g、杜仲15 g、狗脊15 g、砂仁6 g。IgA肾病患者通常血尿与蛋白尿并见者,需脾肾同调,湿、热、瘀兼治,因脾为后天之本,肾为先天之本,培补脾肾以扶正,清热利湿、活血化瘀以祛邪。方中以黄芪、白术、茯苓、砂仁健脾益气,杜仲、狗脊补肾强腰,达脾肾双补之意;石韦、土茯苓、薏苡仁、白茅根清热利湿,为孙老临床常用于消除蛋白尿的核心对药;丹参、赤芍活血化瘀,女贞子、墨旱莲、小蓟凉血止血为治疗血尿的常用药。诸药合用,可达消除血尿、蛋白尿之功效,当然在临证中还需辨证论治、灵活掌握。
患者,女性,36岁,2018年10月18日初诊。主述感冒后,自觉全身胀痛,不伴有发热,次日发现肉眼血尿。尿常规检测:潜血(3+),尿蛋白(2+),RBC 186个/UI,尿微量白蛋白102 mg/L(正常值<25 mg/L)。行肾穿确诊为系膜增生性IgA肾病。患者既往有甲状腺功能减退病史,现服优甲乐1/3片。刻下患者头晕,出汗严重,咽干肿痛、口中黏腻、全身乏力、手足心热、腰酸困、腹胀纳呆、眠差、大便可、小便黄赤,舌红少苔,脉细弦。西医诊断为系膜增生性IgA肾病,中医诊断为血尿,证属气阴两虚兼有湿热。治以益气养阴、清热利湿、凉血活血,方用益肾汤加减:黄芪15 g、白术10 g、茯苓15 g、石韦10 g、薏苡仁30 g、白茅根30 g、土茯苓30 g、丹参10 g、赤芍12 g、女贞子15 g、墨旱莲15 g、小蓟10 g、杜仲15 g、狗脊15 g、砂仁(后下)6 g、鱼腥草10 g、连翘10 g、麦冬10 g、牡丹皮10 g。14剂,1剂/d,水煎服,分早晚2次温服。
2018年11月3日二诊:患者乏力、汗出、口中黏腻、手足心热、腹胀均有所好转,但仍然略感咽干、腰部酸困、睡眠不佳,舌红少苔,脉沉细。尿常规检测:潜血(2+),尿蛋白(2+),RBC 56个/UI,尿微量白蛋白82 mg/L,予上方加金银花20 g、龙骨(先煎)30 g、牡蛎(先煎)30 g、藕节15 g、苍术10 g。14剂,煎服方法同上。
2018年11月18日三诊:症状基本消失,唯有咽部不适,腰略困,尿常规检测:潜血(+-),尿蛋白(-),RBC 12个/UI,尿微量白蛋白20 mg/L,舌红,脉沉细,在一诊处方基础上去麦冬、牡丹皮,加狗脊20 g,黄芪增至20 g。14剂,煎服方法同上。患者三诊后自诉病情好转,偶有咽部不适,未再服药。
按语:患者初诊时表现为虚实夹杂,治疗当以扶正祛邪相兼顾。该患者血尿与蛋白尿并存,故用黄芪、白术、茯苓、薏苡仁、石韦健脾利湿,用牡丹皮、藕节、墨旱莲,女贞子凉血止血,用杜仲、桑寄生、枸杞子补益肝肾,由于感冒为诱发本病的原因,故加用鱼腥草、麦冬清肺利咽。诸药合用健脾补肾以扶正,清热利湿祛浊以祛邪。
孙老治疗IgA肾病遵循扶正祛邪的原则,虽IgA肾病是西医学概念,但与西药不良反应相比,中医治疗更具优势,可有效防止肾小球硬化,延缓肾脏衰竭。IgA肾病往往是因虚而实,因实致虚,虚实夹杂,复杂多变。所以孙老特别强调IgA肾病在扶正的同时,也切不可忽略祛邪,当扶正与祛邪并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