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魅力诗人大赛】初选：尚志少华十五首
入围大展
寒门父亲（24行）十五首
尚志少华
父亲每一镐头刨下去
都那么自信和有力
他是那样迫切地要在
脚下的这块土地里刨出粮食
妈喊好几声“抽颗烟吧”
他才蹲在地上歇一会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
滴酒不沾的他
竟然醉得一塌糊涂
躺在地头上的草垛里
整整睡了两天一夜
家里人到都处找不到他
每当接到妈妈的汇款
心里就沉重好几天
那时我只知道
不能用这个钱买红烧肉
存着一份心酸
耳边就响起爸爸一声声
骂牲口的粗鲁吆喝
他骂我也是这么骂的
那年我不想上学的时候
他曾用鞭子抽过我
追得我抱着头满屯子乱窜
恨得我再不想叫他爸爸
奶奶的小路（25行）
那是奶奶的小路
小时候就是这么认为
喜欢喊叫的布谷
也是这么以为
上山时悄悄抬起头
下山时默默摆着尾巴
在泉水旁歇歇脚
弯弯曲曲连着小东山
婆婆丁开得轻盈
苦涩的金黄也是鲜艳
没人知道奶奶
是什么时候上的山
没人知道山坡上
有多少婆婆丁
没人知道小路上
有多少兴奋的故事
被小草簇拥是
一种伸手可得的幸福
立刻就装到筐子里
平庸为乐的时候
采不到沮丧
羊们给奶奶行注目礼
一筐山野菜谈不上伟大
该记住的是那条小路
达子香（28行）
又一次看见你
是料峭又来的时候
春风前天来了
尖叫，太冷
留下一脸的嫌弃
气急败坏地踢开门走了
你向高天初开
吞下一口口凉气
迎接春雪轻松地落下
不仅是勇敢
还有对春寒的嘲笑
枝头，花朵挂着
白色的晶莹
以为你会惆怅
却是思考未来的模样
脸上挂着岁月风霜
却是鲜艳着招展
藏在深山中
与巍峨的花岗岩为伴
无缘任何流量
贫瘠的格局能有多大
多少不曾见过
哆嗦中竟也如此生动
攀上去与她相会
终于知道什么是高冷
仅看了一眼
就明白了，花的
心咱们怎能说不清
滚落的巨石（24行）
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
呼啸着势不可挡
黑熊佩服得立刻晕厥
砸得河水飞溅
原来下山如此享受
今日才得以威风
一块河卵转过脸笑了
竟然也下来了
巨石诘问，你是谁
河卵摇着光滑的脑袋说
五十万年前
你在我的帐外听差
那一天地震
一个跟头栽到山下来
巨石望着山顶说
我想要回到山上去逍遥
河卵说：不可能
在河里先把脑袋洗干净
之后当我的手下
如果一切顺利，派你到
城里去住高楼大厦
如果运气不好
将在这里磨成沙
巨石不服，绝不可能
三伏天的娃娃（20行）
阳光从叶间射下来
斑斑驳驳做什么
是为了寻找
昨夜丢失的春梦，或许
是捉弄军团似的蚂蚁
转移了，投向
一段不知何时倒下的朽木
历经寒冬的酷冷
一脸热爱凛冽的憨笑
大雪之下很舒服
都以为心己烂透了
却在孕育蘑菇
梦是香甜的
蚂蚁奋力输送菌种
把清香传递给
高远的太阳和山下的村子
媳妇们一定会找上门来
去年三久天入洞房
为的是三伏天
生出胖乎乎的娃娃
注：村里人说，三九天伐倒的树木，三九天长出好蘑菇。
老家的狗 （19行）
快到屯子头上
一条狗拦住了我的去路
露岀凶恶的牙齿
面目狰狞狂吠不止
捡起棍子想去打
突然感到这是老家的狗
断不可一见面就打
细看那狗好面熟
很像多年不见的三叔
我喊三叔的名字
那狗立刻收回狰狞不叫了
狗的后面是它的窝
是在一块西瓜地的头上
脑袋里蹦岀一个想法
在狗窝里甜甜地睡一觉
那感觉一定很美妙
狗窝飘着诱人的瓜香
还有“婆婆丁”的苦涩
这难道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最后一颗稻穗（20行）
秋天的稻田里
又看见了那个老奶奶
笨拙的腿脚
走几步一哈腰
半筐子稻穗
是她刚刚捡来的
风正吹起根根
沧桑的银发
远处是她的儿孙们
开着拖拉机收割
一条龙在翻滚舞动
——收割、装袋
贩粮的掐着手机银行
在地头等着
交完钱，装车走人
宁静的大地上
仍留着一个人影
不肯跟儿孙们回家
最后一颗稻穗
就在她的筐子里
篝火（39行）
开始只是其貌不扬的星火
之后，蹿出两丈，三丈
噼噼啪啪地狂舞
如果这是舌头，来自
大地，今夜吐出来
探索黑暗的幽深味道
鲜红着，像树
挺拔着，被发现
太短了，始终舔不到星星
却是那么富有诗意
鲜血和火焰在山野媾和
生出豪迈的子孙
陶醉中有人开始蹁跹
披上草裙兽皮便是远古
本来是白天钓鱼
临时决定，今晚不回家
篝火节节旺盛，激情
也升腾起来，还钓什么鱼
诗情在燃烧湖面
拥在胸前，竟然堰塞了思路
抓不住激情的手
只会烤苞米，烤鱼，烤得
面红耳赤。古老的味道
飘香四溢，现代诗的颗粒
仍卡在半路
正在燃烧的是松的根
几百年前生长在高山上
不知何时被冲到水里
湖水枯去搁浅在岸上孤独
未知，生不出新芽
仍然刚烈出顽强的虬姿
灰烬里生命全无
哪里还有浪漫的诗情
真的没想到，最后的根
竟然消失在我辈的亢奋中
顿悟，那不是舌头
是松的最后的炙热的告别
独怆然，诗的喉咙哽咽了
量心（17）
测量心的优劣。不难
可浸在墨里
如果是一颗良心
不要担心
更不要惊叫
即使放很长时间
也不会变黑，不会腐烂
切开了再看
不仅墨香飘飘
而且鲜红
跳动得依然强劲，正直
此心，真货也
常人不敢如此操作
怀疑别人
亦怀疑自己
人心叵测
绝对不可轻易入墨
一桌子失望（23）
华灯，一干璀璨的饭馆
让我选了一个
中秋团聚，心情大好
我是爷爷，说了算
受到孝顺，平添自以为是
更加口无遮拦
不喝红酒，不吃肯德基
也不去麦当劳
不上“洋鬼子”的当
吃大碴子，煎两条咸鱼
上几个杀猪菜
蒸肘花比较好吃
我，老了，吃不动了
孩儿们替我享受吧
看着繁华的菜单
感慨昔日啊，总是吃不饱
花一分钱都舍不得
那些年日子苦
不能再说，是耻辱
打住了，嘴里
却总有岁月的味道
菜上来了，沉默
除了我，一桌子失望
中秋的蝴蝶（20行）
风儿轻抚着河水
弄碎了中秋的月亮
千万不要沉下去
飞舞着起来吧
是一群中秋的蝴蝶
没想到，竟是一个人
在这里惆怅
水在，蝶在，不孤独
修桥的人正在狂饮
长着翅膀的姑娘，却
飞不出河水的缱绻
它们喝了大吊车的酒
舞得如此沉闷
朦胧中，一只蝴蝶
离开水面飞向我
感谢河水冲毁桥梁
把我搁在荒凉的他乡
明天也不想走
希望那些修桥的人
再多喝几杯，一醉不醒
是复仇吗（21行）
无论走到哪里
都要找天边的那片云彩
云彩下是我的故乡
小河边有六十年前的玩伴
小琴四岁就嫁给我
五岁又嫁给了二柱子
我怒气冲冲
向他们家的锅台撒了一泡尿
十八岁那年她结婚了；
真的嫁给了二柱子
前些日子回家乡
被狗咬了腿
乡亲们围上来告诉我
那狗是二柱子家的
心里琢磨，难道
是因为当年那泡尿
小琴炒好了菜请我做客
二柱子斟满小烧
我问，你家那条狗呢
二柱子说，拴上了
我说，快叫它来
我要和它交个朋友
白发人的私语（19）
不停地向前走，走一年
一程意气风发，一程沮丧
金色追上来，沉甸甸
还能向前走吗
草原是欢迎我的，布谷也是
可是，我不想再往前走
富贵再走一步是淫
金色再一次就老一次
太阳下山是悲壮的
暮霭中藏着叹息
不希望看见人生的禁行区
希望看见马路的红灯
汽车停下，人也停下
光明正大停下，阴谋诡计停下
老人和年轻人都停下
与你们比肩是梦
可是，岁月不肯停下
霜染黑发的速度
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了红灯
种瓜（20）
种了几棵南瓜，春天的地头
黄灿灿的花开，一场春雨
蝈蝈叫得特别认真
有层次，细腻
鼓励我，描绘着
种瓜得瓜的那一天
一个夏，长得滚圆、饱满
摘回来的欲望每天拨弄
我的小激动。不忙，没熟
不能前功尽弃
等了几天，再去探查
顿时沮丧不已，熟的不见了
过了几天再去，剩下几个
不受待见的生瓜蛋子
蝈蝈知道谁拿走了
要告诉我。我捂住它的嘴
我知道，那个拿瓜的人
一定还没坐过高铁
也没见过大海
更没读过李白的《将进酒》
来来往往（20行）
欢喜沉甸甸的收获
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丝悲凉
只为那来来往往
多少朋友又要走了
多少朋友走了就不再回来
雁阵浩浩荡荡
搏击着蓝天的远征
蚂蚱却要在
嘲笑中长眠于荒凉
久久凝望秋风、大地
忽然又兴奋起来
雪花就要来了
这个世界积攒了那么些
污垢和痛苦
阴谋和诡计还在畅饮
正等着一场洁白
细雨绵绵，一塘池水渐满
荷叶瑟瑟残败
根藏在污泥里清白、泰然
藕断丝连，思考不远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