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与皇帝

自古以来，中国历史上并不缺少清官；但是，清官一定同时也是忠臣这一现象，我们是不是注意到了呢？

明人朱国祯的《涌幢小品卷之》二十“海忠介实际”中，为我们讲述了跟明朝历史、也是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清官海瑞相关的一段故事：海瑞被关在牢中，明世宗去世了，朝廷外的人们还不知道，但是关押海瑞的牢头却已经了解到这一信息，于是，这位牢头摆了一桌酒席款待海瑞。海瑞大吃了一顿，喝酒也远远超过了平时的量，这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被执行死刑的人，前一天晚上，按规矩必定要给他一顿好酒好饭。然而牢头却对他说：“你别误会了，宫中出事了（皇帝死了），先生你早晚会出入宫门被重新启用。”海瑞问：“真的吗？”牢头说：“是真的。”海瑞悲痛欲绝，立刻倒在地上，吃下去的饭和酒全都吐出来了，一地狼藉，弄得死去活来。牢头将他搀扶回牢房，他整夜哭个不停。第二天他穿上丧服光着脚，呼天抢地如丧考妣。

在这里，海瑞表现出的对明世宗的感情应该是真实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清官与皇帝之间存在着异常密切的关系：从清官的角度来说，假如没有皇帝的赏识与提携，那么，他不可能成为清官——要做清官，至少要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你能够做官、；也不仅是做官，还需要做官做到一定层次，这样才能在一定范围之内产生影响。当然，与此同时，还需要时不时地与皇帝进行互动，也不管是你与皇帝对着干，还是对皇帝惟命是从。为什么？因为作为清官，只有借助与皇帝的影响力，才能扩大自己的影响并最终名垂青史。从皇帝的角度来说，他们也需要清官，因为如果朝廷里全是宵小，或者说全是些喜欢逢迎拍马、陪他玩的谄媚之人，那么，政权如何远转与维持？他屁股下的龙椅如何才能坐稳？故此，我们说，清官与皇帝是一种相互需要的关系，谁都少不了谁。

在海瑞跟皇帝之间，就存在着这样的互动关系。我们都知道，海瑞曾经被明世宗罢官。他为什么会被罢官？是因为他上疏明世宗，批评后者迷信巫术，生活奢华，不理朝政等错误，甚至还对他病了很长时间了，能不能临朝听政存有严重怀疑。然而，无论是对哪朝皇帝、哪位皇帝来说，这都是非常敏感的事情——虽然封建王朝实行的是世袭制，继位的是自己的孩子，可一旦真的自己的位置被自己的孩子取代了，那么，对于前者来说，好些事做起来必定没有从前那样方便，至少心理上会产生极大的失落感。所以，迟迟不愿退位，希望把权力永远控制在自己手里，是很多帝王之人共同的想法。因此，海瑞的做法，无疑犯了大忌，而明世宗将他拿下，自然毫不奇怪。但另一方面，海瑞这类清官，敢讲别人所不能讲、不敢讲，又是明世宗们十分需要的：他们是后者的一面镜子乃是毫无疑问的，也是他们的权力基础。所以，对后来的明穆宗赦免与重新启用海瑞们，我们也不应感到奇怪。

总之，做清官很不容易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那在很多情况下，便意味着自己的委屈和牺牲。不过，只要你表现出对皇帝的足够的忠诚，不仅是清官，还是忠臣，那么，你又是可以得到一些补偿的。比如说，尽管在宦海之中有时会沉下去，但会有再次浮起的机会；又比如说，即便是在本朝名声不甚响亮，但后朝一定会把你树为全体朝臣学习的榜样，把你载入史册，让你赢得永远不朽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