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桥孙山村孙望生,救了革命战士席书文
(接上篇《敌人正沿着白水河向手巾庵方向开来,情况危急》)
突围后我与部队失去了联系,不知道殷实和张战他们情况如何,又不知道敌人撤了没有。白天躲在山上不能动弹,饿急了就去寻吃的。三月天气,山上除了油茶籽没别的果子,而油茶籽是不能吃的。望着空空荡荡的树上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就非常失望地低头叹气,心想敌人没有杀死我,老天能把我饿死吗?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如果今后几天还是这样,真有饿死的危险。
我正在低眉苦想时,忽然发现脚下的细土炸开一个小裂,我用棍子拨开裂缝,居然是枝嫩嫩的小竹笋。
“我有救了,老天不灭我,老天帮助共产党。”
我顿时喜出望外,比看见一桌珍肴美酒还高兴。挖出竹笋后,剥去外边的笋子皮,就狼吞虎咽地吃完,再去挖第二枝。山上的野竹笋到处都是,随便就能挖出一枝,肚子问题终于解决了。吃完竹笋后,我到山沟找水喝,水也喝足了,便仰躺在树林睡觉。睡着睡着,忽然发现身边有蟋蟋的蠕动声,我侧耳细听,像是有什么动物在爬行。开始不在意,认为只要不是人就行,而这种声音绝对不是人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过一会儿,有种东西爬到我的小腿上,我睁开眼睛,哎哟,原来是条茶杯粗的大蟒蛇正从我小腿上爬过去。惊慌过后,我马上想起“蛇不乱咬,虎不乱伤”的说法,憋住气,纹丝不动,等蛇从我身上爬过了,消失在草丛中,我才惊恐地坐起来,检查身上有没有伤。还好,什么伤也没有,只是一场惊吓,心才定下来。
紧张消失了,肚子里又有响声,而且越来越大,带来断断续续的阵痛。我想可能是竹笋吃多了,又喝很多生水,正在闹肚子。以前在家也有这种情况,果子吃多了再喝水就闹肚子,一般是屙泡屎就没事。我用老办法试,谁知屙半天也没效果,肚子虽然不再响,但是痛的程度丝毫没减,以至我不得不在草丛中躺下来,尽量减轻痛感,竹笋再也不敢吃了。
到了晚上,肚子由痛转为饿,我想长期躲在山上不是办法,趁黑摸下山,敲开一户门。因为这家人是单户,我在他家后面竹园观察了好长时间,没发现他家养有狗,也不见有人出进,认准是个独户,吃完晚饭早早睡了。待我判断没有任何危险后,便冒险去敲门。敲了半天终于听见里面有人问“谁呀?”,我咬着本地话回答:“老乡,是我,别怕,我是共产党区委干部,决不伤害你们,现在我遇到了困难,求你开下门,我们说说话。”
我回答后,屋里好大半天不出声。我又敲门,说:“你只把门打开一会儿,我说句话就走。我肯定不是坏人,我要是坏人早就把门踢开了。”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屋里的老乡这才相信我。再说他也想到,如果不开门,我一直敲下去,被人发现了也不是好事。所以,在我讲完这话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把住门口朝我望了好大一会,见我手上提着枪,身子不停地发抖。
“真的没有什么人,我屋里只有两个老的,也是没人养,单门独户住着没有搬。”老人一定是弄错了我的意思。
“我是共产党干部,被敌人追到这里,两天没吃东西。求你看在我们为老百姓办事的份上,给我换件衣服,弄点吃的,行吗?等革命胜利后,我会报答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做老人的思想工作,把手枪收起别在裤带上。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我在门缝朝你望了大半天。快进来歇会,屋里没好招待。”
老人终于相信了我,脸上转愁为善,将我让进屋。又把老婆子喊出来,给我盛碗饭,还有丝丝的热意。又从灶上暖坛舀碗水,说烧开了,饭也是热的,原先说等女儿带女婿回来吃,结果他们没来,就留下来了。还说现在是半夜,屋里不能生火,垸里有保安队枪兵驻,发现哪屋生火,定要来搜,搜出来就不得了。我佩服老人想得周到,感激得连点头,几口吃下饭。老人从柜里翻出一件衣裳让我穿,嘱咐好生点。我向老人告辞后回到山上,找一个隐藏的地方藏起来。
肚子有了粮,身上穿件干衣裳,觉得舒服些,我就躺在草丛中迷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天下起小雨,将我淋醒,我揉揉惺忪的眼眶,就地坐起,顿时想起在夏家畈淋雨害病的教训,就把衣裳脱下抱在怀,心想等不下雨时再穿,担心又穿湿衣裳惹出病。这样,仅穿一条短裤,在山上呆会,冷风吹来,特别难受。为了防冻,我站起来走动,靠运动御寒,顾不了皮肤被树枝和茅草划出条条血痕。走了一会,雨仍下个不停,我想还得找个容身地方,像这样疲于奔命不是法子,就冲着黑夜摸,终于在陡坎下发现一个洞。我不顾一切钻进去,一只狗獾从我胯裆钻过,让我吃惊之余意识到这儿安全,因为狗獾住的地方,证明没受侵犯。想到这里,我坐了下来,喘口气,定了定神,打算暂时以此为家。
进洞后,我把衣裳穿起,和衣倒在松软的地方,天马上亮了。洞外雨还在下,由于淋不着,心就踏实些,便有“家”的感觉。想到家就想到床,想到床就想到这松软的窝儿也不差,除狗獾的骚味难闻外,忍忍也就过去了。这时又想有床棉被该多好哇,我要安安稳稳睡个觉。想到棉被,身上更冷,肚子又在叫。我拿定主意白天就这样窝着,哪儿都不去,天黑后找户人家,再把肚子和睡的问题解决一下,不然就会冷死和饿死。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熬到夜深,我艰难地走出洞,寻到一户人家要了点吃的,正要开口借床絮,发现这家人床上仅有一床破棉被罩着三个露出屁股的孩子,话到嘴边又缩回去,只得悻悻地说句告辞话。当我出门时,被一阵山风吹得打冷噤,心想这样回到山洞会冻出病,迟疑一会,就问老乡有没有稻草,有就借两捆。老乡朝我望一眼,知道我借草的用途,就嗯了声搬个梯子上楼,翻出两捆草丢下来。那会儿,我看见软和和的稻草就像看到白花花的棉絮一般高兴,连说感谢感谢太感谢了,便一个腋窝夹一捆出了门。
回到洞后,心就踏实些,我将一捆草抖开垫,脱得赤条条的躺上去,将另一捆草抖散盖,自己像条虫蜷缩着做起茧儿来。
稻草是松软的,山林是寂静的,除了被我撵走的狗獾偶尔站在附近朝我挤眉弄眼外,再也没有别的生命来打扰。头两天,我想这样的环境好哇,白天舒舒服服睡大觉,晚上下山弄点吃的,比被敌人撵着满山跑要强得多。两天后,精神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想到自己连狗獾都不如,狗獾还能跑来跑去,到处找同伴。而我呢,同伴被打散了,现在不知他们死活,自己却在这儿猫藏着,没在别的法子。
住山洞信息与外界隔绝了,除了简单维持生命外,就是终日眼望蓝天,望久了就思来想去,一会儿想革命道路艰难曲折,共产党人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总有一天全国要解放。一会儿想国民党祸国殃民,蒋介石坐愁南京城,望着刘、邓大军挺进中原无计可施。眼前他们的猖狂是垂死挣扎,注定难逃失败下场。想到此,尽管身体愈来愈差,意志却愈来愈坚。望着洞外风云变幻,我在思考着如何才能脱离险境,与同志们尽快取得联系。
我在孙家山洞里住了七天七夜,偶尔出来寻点吃的,因为不能总在一家讨,既怕增加这户人家负担,又怕被人发现踪迹。七天时间我下来5次,都在深夜,分别在5家讨点吃的,体力勉强维持下来。最后一个晚上我去讨饭的农户叫孙望生,40多岁,为人很憨厚。他见到我这副野人模样时,偷偷告诉我,说原先住在村子里的保安队撤了。意思是告诉我不要这么老躲着,也要出来活动。我说想下山,但不知山下敌人撤没撤。
“明天我帮你打听一下。”孙望生对我说。
“真得感谢你,就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去打听?”我和他商量办法。
“上春天气尽下雨,山下人家肯定缺柴烧。这样吧,我挑担干柴送到白水畈去卖,顺便打听保安队情况。”孙望生想了一会回答。
第二天晚上,天刚黑,我从山洞径直来到孙望生家。孙望生煮好晚饭正在等我,并把他爱人和孩子哄去睡觉,我俩坐在灶门口那乘黑糊糊的桌子上边吃边说话。这是我10多天来第一次坐桌吃饭,尽管黑,灶台那盏油灯比荧光虫亮不了多少,但我觉得眼前的环境好极了,让我过上了人的生活。孙望生讲他卖柴经过,说走到手巾庵有人要买,他不肯,说到女儿铺换米。到女儿铺后,有人要买,他说送到白水畈亲戚家。这样边走边歇,边歇边打听,问人家为啥不到山上买柴,是不是保安团的人不让上山。当地人讲前几天保安团不让上,昨天保安团撤了,上山路口也没人守,只是天晴田里生产丢不开。他把柴挑到白水畈后,被两个“枪兵”押到一个院子,说他是给“共匪”送柴,他说不是。“枪兵”审问大半天,他把附近认识他的人喊来做证,“枪兵”把柴扣下,将他放了。
“和这些人讲不清理,我想他们也是缺柴,找个借口盘问我,实际是打柴的主意。柴让他们没收了,我心里好不舒服,这担柴起码能换5升米。”孙望生无不婉惜地叹息着。
“不要紧,今天你为革命立了功,共产党夺取政权后,还你一斗米。”我很感激地回答他。
第二天上午,我从山洞走出来,经宋树垸绕道到斌冲,又经毛家咀翻山到咀上垸,这里人认识我,也认识区委领导,他们见了我就手往贫协主席家里指,我明白了意思,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贫协主席家,季子华书记和张炜区长在他家里。他们见了我又惊又喜,说,手巾庵冲散后,区委派人到处找你,没找着,大家都以为你“光荣”了,正准备以县委名义为你开个追悼会,因为发现牺牲人员中,有个人身材很像你,只是脑袋被敌人剌刀捅烂了,看不清,我们以为就是你,所以把你当烈士报上去。没想到你很机智,依靠群众的掩护和接济生存下来了,为革命事业多留一颗种子。
“我好想念领导和同志们。”听完两位领导介绍,我激动地说。
“我们大家也想念你呀,都是几夜未合眼。席书文同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季子华书记说过后,就抱着我的肩膀摇起来。
(未完待续,欢迎阅读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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