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李白从姑苏出发，又到了越中（浙江），到了这里，看江南美女，审美的趣味暂时超过了建功立业的念头，写了一组很能体现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诗歌追求的诗，就是－－

越女词（五首）

作者　李白

一

长干吴儿女，眉目艳星月。

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注释

长干，古建康里巷名。

鸦头袜，脚拇趾和其他四趾分开的一种袜子。

试翻译如下

长干里的姑娘，眉目像星月一样光彩明丽。光脚穿鞋，不着鸦头袜，脚白得就像清霜一样。

二

吴儿多白皙，好为荡舟剧。

卖眼掷春心，折花调行客。

注释

卖眼，很多人将之注解为以眼波媚惑人。王琦注对李白这首诗的注释是：“卖眼，即楚《骚》目成之意。”看楚辞中的“目成”：《楚辞·九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朱熹集注:“言美人并会，盈满于堂，而司命独与我睨而相视，以成亲好。” 我觉得这样也可以解释得通，但不形象，感受不到这个词魅力。我们老家至今还有个词：“卖野眼”，与“卖眼”应该是一个意思，只不过给“眼”个定语“野”。卖野眼的意思是，不专心走路，一边走一边看别的，就像卖货物的人显摆自己的货物一样，到处显摆自个的眼光。例句：父母训斥左顾右盼而摔倒的孩子：“叫你卖野眼！板倒（摔倒的意思）了吧。”查唐诗，用这个词的还有张祜的《少年行》：“少年足风情，垂鞭卖眼行。”这里的卖眼若是用左顾右盼、四处留情来解释，不更形象吗？

春心，一指春色触动的心绪，一指男女爱慕之情。这里应指男女爱慕之情。

试翻译如下

吴地女子大多皮肤白晳，喜爱荡舟于湖上，戏耍游戏。左顾右盼，抛洒她的春心，折下一枝花来，想要挑逗起行客的注意。

三

　　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

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注释

耶溪，即若耶溪，在今浙江绍兴市区。这里是古代诗人打卡地，写这个地方的诗有很多，最有名的有綦毋潜《春泛若耶溪》、陆游的《若耶溪上》。

棹歌，划船时唱的歌。

试翻译如下

若耶溪采莲的女孩，见到客人唱着歌就折回去了。笑着进入荷花丛，假装害羞不肯出来。

四

东阳素足女，会稽素舸郎。

相看月未堕，白地断肝肠。

注释

东阳，浙江地名，现归金华市管辖。

素足，指白晳的脚。陶潜《闲情赋》：“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李白《洗脚亭》：“樵女洗素足，行人歇金装。”李白《和卢侍御通塘曲》：“浦边清水明素足，别有浣沙吴女郎。”

会稽，就是今天的浙江绍兴。读音是kuai（第四声）ji（第一声）。

素舸，是指不加装饰的船。李群玉《广州重别方处士之封川》诗之一：“长波飞素舸，五月下南溟。”皎然《西溪独泛》：“道情何所寄，素舸漫流间。”李白《劳劳亭歌》：“我乘素舸同康乐，朗咏清川飞夜霜。”

白地，空地，没有建筑物或者树木的地方。宋代李流谦《虞美人》：“故人有约何时到，白地令人老。”

试翻译如下

东阳那个有着白皙如双足的女孩，会稽那个划着素船的情郎。互相看着高悬未落的明月，（到了相会处）空地无人愁断肝肠。

五

镜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

新妆荡新波，光景两奇绝。

注释

镜湖，在今浙江绍兴镜湖新区，若耶溪水流入其中。

试翻译如下

镜湖湖水清澈如月光，耶溪姑娘白得像雪团。新着了妆的姑娘荡漾在清新的水波上，波光与人相辉映，两者都是奇妙绝伦。

赏析

有一种诗看似很简易、朴素，却美得让人咀嚼不尽。李白大概最善于写这类诗了，这组诗就是其代表。

第一首，“艳星月”是说其美，“不着鸦头袜”，是其自由率真。美而率真，谁见谁爱。

第二首，写越女泼辣大胆，春心萌动，用“荡舟”“卖眼”“折花调行客”三个动作就表现出来了。

第三首，也是从动作上表现越女的娇羞，将欲见客又害羞的情态表现得极好。最妙的是“见客棹歌回”，既要“回”，还要唱歌，内心渴望与羞涩赋予的限制产生冲突，更显得女孩子可爱。

第四首，只抓住相见而不得见的那个断肠瞬间来写，就写出了青年人片刻也不愿意离开、快刀也斩不断的柔情蜜意。

第五首，用环境来衬托越女的美，则不知是景让人美还是人让景美。

概括一下来说，这首诗能让人咀嚼不尽，表面上看是李白抓住了细节（动的和静的细节，静的如“不着鸦头袜”，动的如“见客棹歌回”），将人物生动地表现了出来，而本质上是李白以心击物，将其坦荡清净如月光一样的情怀坦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