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 那些彻底消失的【食物】

Oct.

29.2020

丝瓜青色的遮阳篷,在夏日的阳光里酣畅地睡去,光线悄悄地透过帆布,遗落着淡紫色的瘦影。那是一段悠闲的时光,我们除了吃饭睡觉,再无正经事可言。那时的夏天是轻盈的,因为那抹遮阳篷下,有着甜滋滋、凉丝丝的,小朋友的夏日雪人。

粉红色的塑料小碗,里面躺着两颗白糯的冰淇淋球。小勺子薄得像冰,用力一咬还能听见冰裂的声音。小小挖上一口,勺子也变成了冬天,奶味儿包裹着碎冰,喉咙里也流淌着雪山。

那年,妈妈脚下还倾泻着高大的身影,紧紧把我罩在阴凉里,像依靠着一座软绵绵的高山。而今,塑料碗里的冰淇淋球再也找不见了,妈妈的身影也变得娇小,像我身旁的一株小草,等我日夜亲吻。

百货市场里人声鼎沸,商品和行人紧密地拥簇着。我们像一支神秘的小队,要在人群里找到接头暗号和此行的硕果。而我则扮演最无用的角色,只需牢牢跟紧家人就好,无用却最无忧。

一早来逛商场,便一直盼着午饭,终于等到了地下美食城的霓虹灯闪烁在我眼里,那时候的脚步也变得轻快无阻了。美食广场一圈摊位上都冒着浓烈的人间烟火气,煎炒烹炸样式俱全,特色小吃如临一景。

而那时,我偏爱的只有一份“竹筒饭”。一小截竹子被削成半个,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和几道小菜。如今想来饭菜的香气或许浓郁得掩盖了竹子的清香,但那时候在我眼里,这一截竹子却是我能想象到的全部诗意。

那时寒暑假里看西游记,有一集猪八戒吃竹筒饭的情形。小猪嘴儿拱着竹筒里的米饭像粽子一样被剥离出来,热气腾腾的顾不上吹一吹就送进了嘴里。那样子真让人忍不住去想念竹林的芳香,似乎风吹竹动也是可以被品尝的。我们写够了诗,看腻了景,就可以将它们一口吞下以藉空灵。

冬日的阳光对于戴红领巾的孩子们来说,都是多余的温热。那个年纪,疯跑是常事,只要跑跑跳跳,寒冷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那一年,小饭桌的午饭总做花菜,又白又硬和米饭混在一起更没滋味。于是,“期待”从小饭桌的一根烤肠,转移到了小卖店里的辣条零食。那时我攒了很多钢镚儿,和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儿一起,莫名就开始了我们廉价的美食之旅。

那时有一种辣条,里面混着青豆,辣味很足,让人上瘾。我们约定好了一人买一天,两人吃一袋,每次都在抢。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抢着吃更香的缘故吧,那袋辣条就像是冬日里的干柴烈火,把两个冰冷的小人儿烤得通红。

我们吃得开心了,就跑跑跳跳地钻进小区的车棚里,胡乱说些什么,憨笑得像一个疯子和一个傻子。也不知道有什么乐事,但就觉得发自内心的满足。这种露怯的愉悦,如今和那款青豆辣条一样,都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初二一过,我们便开始上晚课了。晚饭要在学校里吃,这自然成了楼下小卖店的一桩幸事。

刚开始的时候,我从家里带饭,但没过多久便厌烦了。尤其是因为小卖店里自营了一种“大饼”,是鸡块青椒馅儿的。馅饼烤得很香,不是家常做的饼,反而像是快餐店里惹小孩儿哭闹着要买的那种。于是,那时对馅饼的盼望大过了放学。巴掌大小的发面饼,装在一个油乎乎的纸袋里,一口一个小鸡块,又饱又解馋。

那时一到晚饭时间,我们就托同学帮带“大饼”,好像一种暗号似的,我们对跑出去买零食的同学说:“带个大饼!” 都不用得到回应,买回来就给丢在讲台上,随后一群饿鬼便上去抢。这种狼吞虎咽的快乐,在那时只值两块钱,现在却花钱也买不到了。

同样是两块钱,还可以买一个烤鸡架。

我从小爱啃骨头,鸡腿肉其实并不能诱惑我,但鸡架却可以。尤其记得有一次放学,妈妈骑自行车带我去买鸡架。现烤的鸡架在小贩手中都冒着神一样的圣光,当然我的目光也一刻都没离开过那袋流油的鸡架,一路上都在努力嗅着香味。就连走进单元门,也是弯着腰,鼻子凑在妈妈手边一步步上楼的。

那时的烤烧饼配鸡架简直就是神仙套餐,可是如今买到的鸡架却又干又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那时的滋味了。

很多食物的味道,其实都牵扯着那些日子的美好。某些食物或许已经走进了消亡,也或许尚有留存,但那些逝去的日子,和“只顾着吃”的心情都已随风飘远了。

后来,我在好几个夏天都没能找到任何一家有童年味道的冰淇淋店。再去吃竹筒饭,发现那只是骗人的竹子器皿。在网上找了很多怀旧辣条,都不及那年冬日里的味道。卖“鸡块馅饼”的小卖店,也因为教育局的新规定,彻底留在了我的回忆里。而烤鸡架又翻倍地涨价,滋味却不停地打折,曾经的两块钱,已经不够加一份香菜小料了。

我想,这些曾经的味道,已然彻底消失了。这种唇齿间的怀念,当然再也无法重拾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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