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余学：渝客行

渝客行

重庆之行比预想中来得快些。一向做事犹豫不决的我百年一遇地做了次果断的决定。“去不去重庆，四月份的机票便宜”。我在三个人的微信群里嚷嚷，“去呀，来回不过一千，划算得很。”于是，渝客行的日子很快便来临了。

因为还有工作要处理，只能玩周末两天。所以我们定了周五下午飞南昌，经停两小时后再飞重庆的机票。处理好在渝的工作后，周一下午赶回鹏城。时间紧凑有节奏，工作游玩两不误。我是出行无计划、不辨方向、全靠老友协助的人。好在我的朋友们都是非常有计划性的旅人，不仅定好住宿交通，还把游玩之处逐一比对，写了个文档出来。我只消带上换洗衣物随身用品，做个不用动脑子的甩手游客。

除了知道重庆是百度百科上写的“长江上游区的经济、金融、科创、航运和商贸之地，是国家物流枢纽，西部大开发重要的战略支点，'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的重要联结点。是江城、雾都、桥都、山城”，其他的我一无所知。重庆于我而言，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作为千年名城那悠久的巴渝文化、山川风貌，有多少羁客旅人为她写下长文短诗，因她绝美的风景和不灭的文化久驻不前。李白没有逃脱，见到这好山好水，他诗性大发——“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赵熙未能免俗，“万家灯火气如虹，水势西回复折东。重镇天开巴子国，大城山压禹王宫。楼台市气笙歌外，朝暮江声鼓角中。自古全川财富地，津亭红烛醉春风。”而我又略微了解她的另一面，无数视频制作者都乐此不疲地介绍重庆的美食——小面、豆花饭、火锅、串串、红糖糍粑等。如果技术可以，我希望从频幕里闻到美味。红油抄手到底和普通馄饨有什么区别？小面有什么好吃的？火锅不就那个味？带着这些疑问与好奇，我们的飞机降落在午夜的江北机场。

一下飞机，迎面而来的是热情似火的揽客人，他们操着浓重的重庆话，向旅客一一询问去哪里。“啊这熟悉的西南官话”，因有同学来自川渝贵地区，平时相处或多或少学过两句。没想到这个不成器的小技巧为接下来的行程锦上添花，在和司机、路人侃大山聊天的时候派上用场了。虽然旅途疲惫，又经历了一次中场转机，可我依然兴奋不已。未出行时，早已在脑海中刻画无数次与山城的碰撞之旅。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飞速跋涉而去的道路，天黑雾重，看不大清楚景色，但依稀可以感受到此地不同。乘客里有很多年轻游客，大多难掩兴奋之情，等接近市区的时候。我身后的一位男生忽然轻声呼唤：“来了来了。”到底什么来了？我屏息凝视，“你看”，他对身边的旅伴说“重庆这奇葩的地形，我都分不清车开在地上还是下面。”可不是吗，车子绕着弯盘旋，有时候觉得路已是尽头，却发现尽头才是开始。在重庆开车，需要高超的技艺和不畏的勇气。我们刚下车，提上行李正准备穿越马路，却发现本地的士司机横冲直撞过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愿。“哇，重庆司机性格也蛮火辣的呢。”

重庆的重是重逢的重

重庆的魔幻，亲临其境远比想象来得真实有趣。在重庆的两天，我们经历了永无止尽的重复事件和迷路。在进入酒店的瞬间，奇妙冒险就开始了。我们住在23层，初进电梯，一股浓烈热辣的火锅香味立刻袭击了鼻腔，占领了感官高地。进门，卸下疲惫，再次醒来已是翌日。

我们是被重庆的安逸叫醒的。起床后，我拉开窗帘往下张望，楼前并不宽阔的广场竟然有阿姨舞动的身姿。一看手机，已是上午九点半，在这个时间点依然热舞的场景，我只在重庆看过。或许我孤陋寡闻，抑或我被忙碌的工作生活逼乱了目光的阵脚。在我的家乡和工作地，从未见过这么安逸适宜的场景。

收拾妥当后，下楼享受重庆的美食。因住的离解放碑极近，我们没有导航，心说肯定很快到达目的地。没成想第一天就吃了一记下马威。在来回绕了几圈，倔强着不肯求助路人和导航的帮助后，三人纷纷掏出手机开始找路。最终，在爬了一会小坡后，吃上了酸辣粉。

“走错了一个路口就是重庆一日游”的说法我早有耳闻，谁成想当晚又经历了一遍。夜游两江后，上岸沿着江边大道直走，就可以看到重庆网红打卡胜地——洪崖洞。夜晚的洪崖洞在灯光的烘托映照下格外适合拍照。沿街叫卖拍照的商贩应运而生，他们拿着摄影设备，用专业的镜头和一致的审美拍下芸芸众生和一成不变的风景。两岸的店铺在深夜依旧人声鼎沸，半夜还在吃火锅的人只能生活在重庆，因为火锅作为夜宵也只适合湿热的重庆。

避开划拳喝酒的人群，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据导航显示，酒店离我们不过几百米之远。跟着导航翻山越岭后，我们却莫名其妙地踏上了一块平地。眼前来往的车辆在层叠交错的立交桥上川流不息，我们瞬间迷糊。好在重庆人民热心，只要你问，总有答案。

除开夜晚，我们在白天依旧感受重逢的惊喜。在重庆，要想避开人群，不去打卡热门景点却依旧可以感受这个8D城市的风景，坐出租车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重庆这个山城，坐车好像在绕圈，从山上绕到山下。于是，我们不仅看了三次洪崖洞，还看了两次穿楼而过的李子坝。“有啥子好看的嘛？不就是一个穿过楼的地铁。”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浓重的重庆普通话，大大咧咧对我们无可奈何地抱怨道。把日常的交通工具变成观光工具，在国内除了重庆还有其他城市嘛？坐长江索道，一次二十块，五分钟可以感受到凌驾江面的浩朗之气。如果精力和时间允许，尚能忍受排队的游客，重复坐索道也是一个观赏景致的选择。或许，你习以为常的市井风物正是来客心中匪夷所思的魔幻世界。

宇宙的尽头是豆花饭、红糖糍粑和整肠丸

出行前的豪情壮志在现实面前顿时萎靡。“吃垮重庆”这句话言犹在耳，转瞬间就被冲进了下水道。三位“豪杰”中，我和一位潮汕姑娘并不能吃辣，只能求助整肠丸。一听药名，店员立刻气定神闲地给我们指点迷津：“我们一般都会喝藿香正气水，立马见效。整肠丸两小时才出效果哩。”但是，我们要的是长久的温柔抚慰，于是每餐饭前，我俩都手捏几颗药丸，求神拜佛似的祷告一番再服下。多亏了它，肚肠再未出过状况。

如果说火锅埋藏了山城的江湖道义，那么豆花饭就是重庆人的诗意与浪漫。经由长江索道的牵引，我们落客在对岸，准备去龙门浩老街一窥究竟。可现实却再次狠狠煽了巴掌过来，我们又迷路了。走了无数冤枉路，脚步开始踉跄。算了！随便找一家苍蝇馆子吃点豆花饭吧。沮丧之际，从居民楼里走出来一位戴着眼睛、脸庞圆润的短发嬢嬢。上前询问后，在半懂半猜间，我听懂了一句话：“你们往前走，随便找一家馆子吃豆花饭都好吃。”是的，嬢嬢没有说错。街头小店看上去其貌不扬，菜单也一目了然。点上三份，待老板端上桌，三人纷纷傻眼。一碟油辣子、一碗带着汤水的豆花和一份白米饭，三者看上去毫无瓜葛。看我们发怔，老板亲自上阵教我们怎么吃：“夹一点辣椒放豆花上，一勺豆花一口饭，味道不摆咯”。豆花的清爽和油辣子的干烈情意绵绵地融合在一起，那么恰如其分、绝不违和。再吃一口浇了红糖水的凉虾，轻松下肚，倒也落胃。绵软的豆花饭成为我往后数日难以忘却的平民便饭。重庆菜不尽是热辣油香，豆花饭就是完美的佐证。

在被豆花饭征服之后，裹了一层鸡蛋再炸的红糖糍粑又一次俘获了我的真心。也不是没有吃过，每次去吃川菜，红糖糍粑是必点菜式。可唯有周六晚上吃的那口，让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先是鸡蛋的香酥，再是糍粑的脆软，最后是红糖的甜蜜。味觉上的三层复合，是不同以往的口感。回家后我曾数次复刻，浪费了多颗鸡蛋后终于放弃。或许，只有在地的饭菜才可以唤醒味蕾记忆。

天转山移携伴春添江色

相较中原规整的土地，重庆这个山城依山而建、临江而生。我熟悉丘陵地形，却被重庆的山地绕坏了脑子。不，这绝非抱怨，而是由心而生的叹服，感叹祖国瑰奇多样的地形地貌，正因如此才繁衍出令人啧叹称赞的各地文化。作为传统意义上的重庆中心，解放碑绝对是重庆的文化地标。在还未建碑的时候，它叫“督邮街”。现如今的解放碑，已是入渝必去之地。在解放碑周围闲逛，可以领略重庆的繁华热闹。

齐邦媛曾在《巨流河》中书写过她艰难的求学经历，她说自己“生命中两大转折都是由有家变无家，一路哭泣，溯江而上”。在《溯江》一节中她曾提到——“由朝天门码头走到船边。似乎有走不尽的滑溜石阶。那场雨可真是倾盆而下，我们走上甲板之前。雨篷的水沿舨泼下，什么伞也挡不住。爸爸穿的白色夏布长衫全湿透了。从头发往鞋上流成一条水柱。我自己是什么光景已全然不知，只记得拼命憋住震撼全身的哭泣，看着他向我的学姐们道谢，下了跳板上岸去，在雨幕中迅即隐没。多年来我总记不全那趟长江之旅，只记得那场劈头盖脸的雨和全身湿透的爸爸，感怀'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这段雨中求学的描写令我印象深刻。因此，我们安排了夜游两江的活动。正如齐邦媛所说，从朝天门码头走在游轮边，有数不尽的台阶。所幸当晚没有下雨，我们不必受齐老之苦。虽然游人如织，但当我看到江岸辉煌的灯火，顿觉等待是值得的。赏景时间大约一个小时，首先出发至长江，在喜来登双子塔处掉头至嘉陵江，最后返回码头。沿路可以看到连接渝中和南岸两区的东水门大桥、长江索道、双子塔、朝天门大剧院、洪崖洞。我一向对这种人工合成的美嗤之以鼻，总觉得不过尔尔，等看到时方觉自己无端狂妄。手机完全拍不出来裸眼看到的景色，我将照片发给家人看，父亲说：“九七年去时，夜登鹅岭公园观夜景，感觉重庆的高楼比上海还多。可能这是山城的特殊魅力之处吧。”

的确，重庆几乎没有矮小的建筑。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傍山而建又隐身其中，好像和山融为一体。立交桥盘结交错，连接地面与高楼。独特的山形地貌造就了这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之地。从已是夏季的深圳来到凉爽的重庆，燥热的心变得平和。第一天游玩的时候，蒙蒙细雨更是为重庆添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不愧为“雾都”，所有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城市的春天变得婉约诗意。就连雨中的树木都变得秀色可餐。湿气是重的，因此重庆到处可以看得到青苔，稍不留神就滑倒。城市里到处都散发着白兰的香气，高大粗壮的白兰在西南、华南地区被广泛种植，每年三四月就是白兰的盛放期。拾级而上，满眼含翠。在湖广会馆门外，安静地挺立着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就是不进去游玩，看着树木也是一种享受。

重庆拥有号称“亚洲最大城市中央公园”的重庆中央公园，位于渝北越来商务中心，整体外观像一个脚印，占地面积约1.53平方公里。这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不可多得，我开始羡慕起重庆人民能拥有这丰饶的绿色财富。

渝客行中藏缺憾

当然，这趟匆忙之旅并不是百分百满意。就在我们坐着（实际是站着）长江索道，对着江面小声欢呼的时候，一位男性游客不满道：“不到五分钟的索道排了一小时还要二十块钱。这不是坑人的么。”车上的安全员立马专业解释起长江索道如今除了是普通的交通工具更是重庆的地标，言语中满是自豪。谁知这解释瞬间激怒了早已暴躁的游客：“您这是抬杠么？”“不是不是，只是和您解释一下。”其实游客大可不必激动，长江索道已不是早年间市民出行唯一的交通工具，随着科技进步，横亘两岸的各式高桥早就取代索道的交通意义。而游客之所以选择花费时间金钱，不就是为了体验以前重庆人民的日常生活吗？

我们还错过了川美的罗中立美术馆的展览。就在我们离美术馆不过百米之遥，亲眼看到了两位女生进去了。于是我们立刻拔足狂奔，没成想被保安大叔一举拦下。一看时间，正巧晚了几分钟。对大叔软磨硬泡也不起作用，三人只好在馆外和校园外拍了几张照片留念。

在磁器口古镇，我们被游客推着前行。奇妙的是，似乎国内所有的古镇都像是一个模版刻出来的。店铺放着同样的音乐，卖着相似的产品。我在乌镇看到过的木制品，居然和磁器口的一家仙雾缭绕的店里看到一模一样。我不禁怀疑这出自同一个产地——义乌。但是和其他古镇不同的是磁器口里的店铺卖各式各样的辣椒酱和火锅底料。嗜辣的小伙伴看到这些，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冲进一家又一件店铺品尝辣酱，买了一包又一包底料才心满意足。而闻着辣味都觉得肚子痛的朋友早就跑出镇子，在出口处的店家歇息了。

如果要问我此行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话，大概是没有多看一看重庆的风景，多吃一次看着可怕吃着香的麻辣兔头。

在去机场的路上，眼前的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山城人民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在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两天的旅程，看似短促，但却在无形中影响了我。我不再排斥城市的灯红酒绿，因为重庆那“赛博朋克”般的灯光秀着实迷人。我也不再排斥和朋友们的合影摆拍，因为那是友情的见证。人在旅途，宽容和理解已是最好的风景。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