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双重生活
“整座城市过着双重生活,一半是首都一半是村镇,一半恍惚迷离,一半辉光烁亮。一半是生机与活力,一半是冰冷的大理石。”
名闻遐迩的北国古都,巉踞众山之峦,俯视着劲风吹拂的入海口。这里是王国之都的首善之区,是壮丽景致的首选之地。站在峭壁高处,从山顶花园眺望,远方的大海和广袤原野尽收眼底。日落时分,东方五月灯塔发出的微光影影绰绰,福斯湾由此延入日耳曼海。向西遥望,越过斯特灵平原,便可见莱迪峰上的初雪。这便是爱丁堡。
走在爱丁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于微风中感知过去,她的生命就流淌在你的血脉之中,而你也再不愿离去。的确,爱丁堡是一座非常适合漫步与怀想的城市,她的历史感无需刻意抽离,便可以真实而自然地进入感官;她的奇谲古怪予人以瑰丽的灵感与想象,趣意盎然,而又恍惚迷离。
生于斯长于斯的爱丁堡作家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边走边写,细数爱丁堡每一个他所熟悉的角落。从爱丁堡老城、议会广场到新城、卡尔顿山与彭特兰丘陵,铺开了一幅独具韵味的风景画。本书由一系列散文组成,既有游记性质,又穿插了社会评论,满溢着作者娓娓道来的家乡情愫。
【书名】爱丁堡笔记
【作者】[英] 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译者】张寅
【责任编辑】郭欣
【作品简介】
《爱丁堡笔记》成书于1879年,是史蒂文森最生动有趣也是最具私人意义的作品之一。史蒂文森出生于爱丁堡,并在此求学、生活。他本人之于爱丁堡,如同乔伊斯之于都柏林,时刻牵挂,又在有生之年始终游离。他曾经说道:“没有一颗星有如爱丁堡的街灯那样可爱动人。我若忘了你呀,爱丁堡,那就请让我这只写作的右手也不再灵活吧!”
书中的爱丁堡是一个立体的,并极具戏剧对比性的城市——在新与旧之间,富庶与饥馑之间,广厦与乡野间铺展开来的城市。在一些章节中,作者怀抱一种怀旧之情讴歌城市之美与其独特的精神气质,而在如“传奇故事”等章节中,他则着重渲染了爱丁堡黑暗、阴森的一面,如嗜酒的下层阶级、社会丑闻、城市边缘之罪恶。惟有一位真正热爱爱丁堡的渊博之士,才可游刃有余地诚实讲述这一切,而不跌入批判文学的俗套。总之,这是一位爱丁堡“圈内人”的作品。
本书由译言古登堡计划引进,并首次翻译成中文。
【作者简介】
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苏格兰小说家、诗人与旅游作家,也是英国文学新浪漫主义的代表之一,著有《金银岛》《化身博士》等小说。他早期的游历为其创作积累了资源。20世纪晚期,史蒂文森被逐渐评价成一位拥有过人洞察力的艺术家、文学理论家、随笔作家与社会评论家,作品被收入西方经典中,并被列为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精彩段落】
名闻遐迩的北国古都,巉踞众山之峦,俯视着劲风吹拂的入海口。这里是王国之都的首善之区,是壮丽景致的首选之地。站在峭壁高处,从山顶花园眺望,远方的大海和广袤原野尽收眼底。日落时分,东方五月灯塔发出的微光影影绰绰,福斯湾由此延入日耳曼海。向西遥望,越过斯特灵平原,便可见莱迪峰上的初雪。
然而爱丁堡也为她的高高在上偿付着代价——世上最恶劣的气候。她时常遭受风摧雨渍之苦,或湮没在来自东边海上的雾霭中,或蒙翳在高地山区向南飘洒的雪霰里。这里冬季天气湿冷,寒风凛冽;夏天诡谲多变,酷热难耐;而到了春天,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身体孱弱之人,在凄风楚雨的剥蚀中往往早逝,我这样的幸存者有时却忍不住嫉妒他们的命运。热爱阳光普照与恩泽的人们,厌倦如此晦暗的天气,厌倦常年累月前倾着身体迎击暴风雪的生活。对他们而言,几乎再难遇到如此不近人情、水深火热的居住地了。其中许多人愤懑地渴盼着想象中的“另辟之地”,希望一切烦恼都能随之结束。他们倚在连接新城与老城的大桥上——那疾风最为肆虐之所、北方风神之庙的圣坛——看着火车冒着浓烟从桥下出现,又消失在通往明媚旅途的隧道里。乘客们掸却身上的浮尘,最后一次倾听东风在爱丁堡的屋脊上、烟囱间呼啸穿行,心情多么欢畅!然而这里却在人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无论他们去哪儿,都无法找到这样独一无二的城市;无论他们去哪儿,都带着对故乡的自豪。
人们常说威尼斯带给人们与众不同的感受。其它城市或许不乏追捧者,而唯独她,美得夺目,声名远播,吸引着爱慕者接踵而来。事实上,即便是最善睐她的朋友,对爱丁堡这座城市,也有着不可同日而语的情愫。人们爱她有多种理由,却无一真正令人满意。他们的爱奇诡古怪,如同演奏家溺爱着自己的乐器箱。她是如此浪漫,直指浪漫最本质的词义。她虽美丽,更趣意盎然。自她以希腊风卓然自处,在峭壁之上建起典雅的庙宇以来,哥特式风格便成了爱丁堡最显著的特征。简言之,她是一枝奇葩。在爱丁堡的成长历程中荷里路德宫往往被人们所忽视,它静默地矗立在工人住宅区、啤酒厂以及煤气厂的包围中,看上去了无生气,却承载着无数记忆。昔日大人物、国王和女王、滑稽的小丑与严肃的外国使臣,数百年来在此上演着一幕幕堂皇的闹剧——战争的阴谋、迟至深夜的舞会,以至房间中的血案。查理王子曾在此秘密召见自己的党羽,以英勇果敢的姿态代理了一个短命的王朝。如今,这历历桩桩早已化为历史的尘埃,对乌合之众而言王冠也只不过值六便士而已,然而这幢石制宫殿可远不止这些钱。一年中整整三百五十天,它仅作为旧家具博物馆供游客参观,而接下来的一周,你会看到王宫被再次唤醒,摹拟着自己的过往。王室专员——台上的统治者坐在群臣中间。六马并驾一驱,护卫嘈嘈切切,在大门前穿梭往返。入夜,灯光点亮了窗户,周围的邻居——工人们,随着宫殿里的乐曲在家手中舞足蹈。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古老的火山不时地冒起烟尘,余烬中闪烁着火光。如今爱丁堡已退居二线,却依然尴尬地披着大城市的面纱。整座城市过着双重生活,一半是首都一半是村镇,一半恍惚迷离一半晖光烁亮,就像《布莱克群岛的年轻国王》中所描绘的那样,一半是生机与活力,一半是冰冷的大理石。高处的堡垒中,满是武装人员和大炮,你会看到接受检阅的部队在那儿集结。到了冬季,黄昏总提前到来,黎明亦姗姗来迟,从夜晚到凌晨,寒风裹挟着鼓角声声传遍整个爱丁堡。法官们头戴假发,表情严肃地坐在当年筹议帝国事务的地方。在高街附近,也许还能听到小号在正午时分响起。一行人穿着花俏的服饰把自己乔装改扮一番,上着无袖短外套,下穿淡紫色混纺裤,穿过漠然的旁观者,在泥地里前行。马夫们(来自行头齐备的马戏团)风度翩翩地走在大街上。这里还有苏格兰的纹章传令官们,对着一群小男孩、马车夫和小偷,正准备宣布一项联合王国的新法令。在此期间,每隔一小时大学的钟声便会在喧嚣的街道上空回响,每隔一小时便会有一拨往来的人潮,挤满校园里深长的拱廊。在某个深夜——确切地说是清晨破晓时分——晚归的人会听到老街一侧的教堂里众人在合唱圣歌。片刻之后,或许是片刻之前,又会听到对面另一座教堂里众人在合唱圣歌。歌词里一定有“黑门的甘露”以及“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晚归的人们知道,这歌声标志着一年一度的两次教会会议已落下帷幕——这类会议的参加者都是德高望重的修士,而在如此特殊的宽松宁静中生活的他们,却并不像纯粹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