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薛涛:一代奇女子,倾倒半个晚唐!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说一副对联: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

大江横曲槛,占一楼烟月,要平分工部草堂。

或许很多人都比较熟悉,这副对联是成都望江楼公园内,一口水井旁的一副楹联,这井原名玉女津,后被世人称为薛涛井,因才女薛涛用井水制笺而得名。

这副联中所说的校书则是指女诗人薛涛,而草堂则是说的杜甫,两人都在成都度过了人生的关键时期,清代绵竹县令伍生辉撰写此联将薛涛与杜甫相提并论,可以说是对薛涛的一个高度评价。

薛涛,何许人也?

在词条上这么介绍她:唐代女诗人,成都乐妓,唐代四大才女之一。

一个“妓”字,让她背负了太多太多,古时候门第观念更重,女人家一旦被打上“妓”的标签,便成为三教九流的下九流最底端,正史上也不会有她们的姓名,实在有些酸楚。

哪怕是在如今,围绕薛涛这层身份还是展开过不小的争论,尤其是上面说到的对联当中“门巷”和“平分”四字,伍生辉有意用“门第”二字表明薛涛官宦人家的身份,在后来补书的对联中,“门弟”都被改为“门巷”,“弟”“巷”一字之差,却代表了对薛涛的褒贬程度。还有人擅自作主把他的末一句改为“隔邻有工部草堂”。

世人对薛涛的评价始终难以站在一个客观的层面上,永远揪着一段红尘过往不放,可被忽视掉的是,在一个男权社会,薛涛数次被命运掐住喉咙,却一次次自强自立化险为夷;她迫不得已入风尘,却始终坚守,位卑未敢忘忧国,她写诗抒发情怀;她不为爱情沉沦,内心辽阔,孤身一人也能云淡风轻的过完余生。

薛涛用一生告诉我们的是:女人无论在何种境地,哪怕身在密林与废墟,也要平静站起来,把头高高扬起,再难也毫不畏惧,必亲手重建生活。

官吏家庭,幼入蜀地

768年,薛涛出生在长安的一个士绅家庭,其父饱读诗书,兼善音律乐器,在京都做官,俸禄一般,级别不高,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也算是当时的“小康水平”。

薛涛是家里的独女,父亲薜郧非常疼爱,但也从不娇宠,古时的文化家庭,自然将儿女的教育看得格外重要,尽管薛涛是个女儿身,从小也习文写字,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全部安排在学习课程里。

彼时大唐盛世已现颓势,纲纪混乱,朝政腐败。安史之乱爆发后,血流成河。为了躲避战难,京都小吏薛郧携带家眷,来到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蜀地。从此开始了薛家全新的异地生活,用今天的话来讲,也就是开始了正式的“蓉漂”生活。

小小年纪的薛涛在成都慢慢长大,尽管生活并不富裕,但薛涛一家远离战火,在西南一隅,共享天伦之乐、倒也其乐融融。

几年后,薛涛实现了通音律、诗赋,大量的积累,让薛涛有了不俗的品味,才情和气质俱佳。

在他们居住的院子里,有一株梧桐,薜郧尤为喜欢,也希望女儿飞上枝头当凤凰,灿烂的过完一生。

这天,父女俩在院中乘凉,父亲看着那棵梧桐树,不由吟出一句诗: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薛涛在旁沉思片刻,脱口对出后两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前句气势如虹,后句虽也构思别致,可那迎来送往的风,南北飞转的鸟,总给人些不详之感,都说诗言志,薜郧不由陷入沉思。

家破人亡,屈身乐妓

很快,不幸开始降临,薛郧调往了剑南县当县丞,这一别成都,就是五六年。仕途的不顺,让薛郧过得很压抑。此时的薛涛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再过几年,就可以谈婚论嫁,在父亲的亲授下,精音律、善书法,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出众、得体大方,或许是唯一能让薛郧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可还没等看到女儿成家,薛郧就突然暴病身亡,匆匆离世。

长期依赖父亲的母亲,一下没精气神,很快就病倒在床,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没有了,捉襟见肘,穷困潦倒。

这一年,不到14岁的薛涛报名当了乐妓,为了生计,她什么也不顾。

那是一个崇尚诗歌的年代,人们对诗的狂热程度,对诗人的崇拜,对一首甚至是一句好诗的传唱和传抄,绝不亚于现在对天皇巨星的追捧。

16岁的薛涛,才貌双全,在川蜀地区极富名气。

文采飞扬,声名鹊起

没过多久,薛涛的母亲病逝,不过18岁的薛涛孤身在世,饱尝炎凉,鲁迅先生曾在呐喊自序中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这句话,正是薛涛眼下的处境。

可幸运的是,这一年,薛涛遇见一位“贵人”,名叫韦皋,原是中书令,又被派到四川担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成为“使相”,相当于西南的“一把手”。

此人不仅相貌英俊、玉树临风,会作诗懂音律人缘好,有一次韦皋举办了一次大型的聚会,邀请了名流权贵来参加。

酒过三巡后,薛涛赋诗助兴,片刻之间,便写了一篇《谒巫山庙》:

乱猿啼处访高唐,一路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尤是哭襄王。

朝朝暮暮阳台下,雨雨云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一介女流,其诗里却是这样大气的爱国情怀,此诗一处,举座皆惊,韦皋也更为器重她,顿时决定,招薛涛入府常伴左右。

这之后,通晓音律、善作诗词的薛涛不仅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还因常去侍宴显现出的才情而声名大噪。

但有时候名气来的太快不见得是桩好事,年仅20岁的薛涛也因此有些恃宠而骄,韦皋盛怒之下将她发配去松州。

她将自己的悔悟和苦楚比作“犬离主、马离厩、燕离巢、鱼离池、竹离亭、笔离手、鹦鹉离笼、珠离掌、鹰离鞲、镜离台”统统写在了一组诗里送给韦皋,就这样,令人动容的《十离诗》让韦皋收回命令,薛涛又回到了成都。

《犬离主》

驯抚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

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

我出入幕府,献计献策,帮着处理公文,他甚至打算上奏朝廷,请授秘书省校书郎的官衔给我,显然,当朝并无先例,这个请求并没得到朝廷应允。

薛涛在府中,留下了不少送别应酬的佳作:

竹郎庙前多古木,夕阳沉沉山更绿。

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

...

菌阁芝楼杳霭中,霞开深见玉皇宫。

紫阳天上神仙客,称在人间立世功。

虽名气大盛,却始终寄身于他人檐下,命运也扼在他人手中,薛涛看得明白,不久,便向韦皋表露心意,决意离府。这无疑是离开安全港,放弃官方俸禄。这种自立每户,有点像我们今天的自由职业者,未来发展全靠自己。

时隔十余年,薛涛终于又回到自由之身,此时的她,结交名士,互相唱和,她的才情惊艳了大半个中唐,为其趋之若鹜的人数不胜数,包括数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甚至还有白居易、元稹、杜牧这样的大诗人。

而令人诧异的是,她的诗词里大多咏叹自然,风尘女子的那种脂粉气没有沾染分毫。

苦恋无果,自绝红尘

她唯一的一次苦恋献给了元稹,那一年薛涛41岁,元稹出使蜀地,和薛涛相约在梓州。

一见面,薛涛的目光就在元稹身上无法移开。一见钟情的她宛如陷入初恋的小女生模样,将所有心事写在了《池上双鸟》里。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两人相处的三个月虽然短暂却是薛涛最幸福的日子,对酒当歌,你情我浓。

元稹离开后,二人还书信来往。元稹一首《寄赠薛涛》让她更加坚定了要等元稹来迎娶自己的心,只因为他说“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她深爱这个给亡妻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深情诗句的男子;爱他一生正气惩治贪官污吏,爱他对自己文采的赞誉:“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为了曾经三个月的厮守,薛涛默默等待元稹十余年。

可谁知,元稹为了自己的仕途,在他地另娶他人,薛涛这才明白,自己比元稹大了十一岁,又曾有过艺妓的经历,元稹爱她,但不会娶她。

一次苦恋耗尽了薛涛在爱情上所有的幻想,虽然多年后元稹一时兴起又给薛涛写了一首诗,但薛涛一句“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也足以见得她已斩断情丝,心如止水。

后来她自绝红尘,为自己披上了道袍,专心吟诗习字,成为一名女隐士。

她靠出售诗作及造纸获得收入,她做出的“薛涛笺”一时洛阳纸贵,供不应求。

她以诗会友以海量的诗作名震八方,首首文采盎然,一时之间,坊间佳话不断。

她终于能在最后为自己而活,沉浸于自己的兴趣里,最终硕果累累,名留青史。

尝尽苦涩,终能自渡

回首薛涛一生,尽是坎坷。家道中落,沦落风尘,痛失双亲,爱而不得,似乎人生的苦涩都尝了遍。

当时的门第观念就是沉重的枷锁,地位低下的女子往往大多都被牢牢铐住,皆是苦果。

在与韦皋,元稹的周旋中,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

纵然再有几分姿色和万般才情,终究不过只是官场上男人们短暂的留恋,唯有自己才是最好的倚靠。

她选择了孤鸾一世,宁可自尊自由地孤独终老,也不愿低头妥协。

众生皆苦,薛涛选择自渡。

名扬天下的才女,横行锦官城的女校书,辗转大半生,终于做回了自己。

剩下的岁月,她一身素袍,和诗词相伴,用才情和智慧,倾倒了半个晚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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