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奶奶

作者：北方

“出去，滚出去，这样的败家子，怎么不替好人死了！”

伴着厉声叫骂，女人把七八岁的男孩推出门外，随后扔出了一团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被子，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隆冬的北方，嘎嘎冷，滴水成冰，天下着大雪。男孩穿着单薄的衣裳，冻得瑟瑟发抖。他用力敲打着房门，哭喊着……

“娘，我要回家，开门啊娘……”

这个小男孩就是我的父亲，将他无情地推出门外的就是我的后奶。

我的亲生奶奶在我父亲7岁大的时候，得了重病离开人世，没多久，爷爷就娶了不能生育的后奶，从那以后，姑姑、大伯和我的父亲，便开始了棍棒下的凄惨生活。

父亲是个手艺人，会木匠活。在那个生产队大帮哄的年代，父亲也只能用自己的手艺换点吃喝，偶尔也能换点紧缺的口粮回来。

后奶爱干净，但她只知道打扮自己，大伯和父亲的衣物，都由十三岁的姑姑来洗洗涮涮，缝缝补补。

“说，为什么不把饭吃干净，为啥？站好，一个一个说，不说是吧，那好，那就别怪我了！”

后奶话音未落，挥起手中的皮鞭子，开始抽打三个孩子。啪啪啪！每一鞭子下去，身上都会出现一道血印，三个孩子不敢哭，因为哭的后果就是加倍地挨打，他们默默地忍受着皮鞭的痛苦，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都把眼泪擦了，谁也不许和老犊子说，也不能让他看出来，如果他因为我打你们，和我吵架，别说我对你们不客气！”

后奶的吩咐，三个孩子只能服从，否则，父亲外出帮忙的时候，便是他们灾难的开始。

后奶对三个孩子要求得特别严格，别的不说，就说吃饭，必须做到，吃饭的时候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要快速吃饭，并用舌头舔干净盘子碗。

爷爷是个窝囊的男人，或许做晚辈的我不该这样说，可是爷爷真的很气人，尽管看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被打过青紫的痕迹，也不问孩子为什么被打，他也不敢问，后奶也重来没把爷爷当回事儿，吆三喝六的，和使唤佣人差不多，只是称呼不一样罢了。

在这里，我不想讲更多关于后奶打孩子的事情了，毕竟是父辈们不幸的遭遇，我不想揭他们的伤疤。我只想说的是，姑姑烙下了一个毛病，不管谁在面前挥手，姑姑都会做出让人心疼的躲闪动作，伴着双手微微抬起，身子快速半蹲下去……

在这篇文章里，我讲的是另一位奶奶，她姓刘，没有具体的名字，我只知道她叫刘氏，一位双眼失明的好心老太太。

“老三啊，你快出去看看，好像是那院儿孩子在哭，这女人，怎么这么心狠啊，三个孩子太可怜了，快去，天儿太冷了，别把孩子冻坏了！”刘奶奶催着刘家三叔。

就这样，刘家三叔把我的父亲领到家里。

“快上炕，来上炕暖和暖和，看把孩子冻的。”刘奶奶边说边用手向前方探摸着。

听到刘奶奶这样说，父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里包含了多少委屈，心酸和渴望……

“在这住吧，别回去了，在这吃不好穿不好，大娘能保证你能吃饱……”刘奶奶摸着我父亲的头说。

我父亲点点头，挂满泪水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父亲在刘奶奶家一住就是十一年，直到最后去当兵。

刘奶奶对我父亲比亲生儿子还亲，父亲说，刘奶奶家屋里挂着一个小筐，小筐里装的是孩子们孝顺刘奶奶的东西，苹果、鸭梨、糖和饼干什么的，都是好吃的。刘奶奶总是在夜里悄悄地把小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父亲吃。

“吃吧孩子，你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父亲每每和我们提及此事时，都热泪盈眶。他说，刘奶奶是他的恩人，比亲妈都亲的亲人。

值得一提的是，父亲被赶出家门不久，大伯也被后奶赶了出来，无家可归的大伯也被刘奶奶收留了。

父亲小时候，生产队按人口发放粮食，父亲和伯父来到刘奶奶家，给刘奶奶家增添了很大的负担。生产队知道以后，队长亲自送来了两个人的粮食，用生产队长的话说：“不能让好人挨饿！”

“咱要感谢政府感谢党，感谢每个对我们有恩的人！”父亲流着眼泪说。

后来，我的后奶因病闭上了双眼。那天，我父亲和伯父买来鞭炮庆祝，终于脱离压迫解放了！

再后来，刘奶奶病故了，出殡那天，是父亲扛的灵幡，一步一磕头，泪水洒满了通往坟地的那条路……

这就是我父亲嘴里说的两个完不同的两个奶奶，可以的是，我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