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小语】散文原创《瓦屋顶 ,草屋顶 》|潘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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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屋顶 ,草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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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潘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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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今的房屋建造得越来越光鲜时尚,我却固执地认为,现代建筑在意的是“面子工程”,普遍藐视“顶上功夫”。城里森林般耸立的高楼,立面从用材到造型竞相炫美;楼顶却大多铺一层板平的预制件,再涂上隔热防渗的化学涂料完事。乡村的许多民居也浇铸成水泥桶子,墙面贴上花梢的瓷砖,还要绘几笔花鸟鱼虫;而屋顶上扣的却是大红大绿的廉价纤维板,看上去真是别扭,咂不出一点文化审美意趣。
不由得怀想起昔日乡村那些老民居,那一蓬蓬老屋顶。
那时候,放眼四望,家乡广袤的田野里所有的屋顶都是淸一色"人”字形。普通庄户人家说,这样的屋顶,能顺溜地排雨、防风和减轻房顶上的承重,有利家宅根基牢固;而知书识礼的老人则对个中玄妙另有深解: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人居其中。如此筑屋,乃是顺应“天人合一"的至理大道,可庇佑居者安泰顺遂,五福盈门。
每一座房子都是请本土的工匠和邻里乡亲合力盖成的。建房最讲究的是奠基和盖顶。尤其是上梁,要先择定黃道吉日。时辰一到,杀只红公鸡绕宅基一周滴血祭祀,再给大横梁系上吉祥红布,一番隆重的祈福仪式之后,方可往房屋框架上抬升大梁;继而,才是绷架子,楔檩子,铺设屋顶。这是最后一道工序,一旦完成,新居即告竣工大吉。
家境较殷实的,建房时用粘土窑烧的青瓦覆顶。瓦为弧形,顺了檩子正反叠扣缀联而成。间隔着嵌几片玻璃亮瓦,用以为屋舍釆补光源。屋脊的两端翘头,蹲守着精美而生动的小兽。
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屋顶的亮瓦,折射到酣睡人的脸上,把他们唤醒,催着他们起床吃饭,出工上学。随着日头自东向西移动,亮瓦折射的光柱也会跟随游移:一会儿打照在床头,把被褥烘焙得暖暖的;一会儿投射到褐红色的衣柜上,映出一团水晶质地一样的斑斓;一会儿又聚上低矮的灶台,提醒主妇该生火做饭了。根据光影有规律的挪移,住户可以精准地估计不同的时间钟点,适时安排自己的起居作息行为。
满屋顶的瓦片,在不同的季节里会被神秘的手指拨弄出些天籁妙音:早春二月的柳芽风掠过瓦沟,便有游丝般的呜呜之声环绕屋宇,有点象鸽哨或某种古陶乐的鸣奏;闷热的夏天夜雨敲打着瓦片,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天上坠落玉盘,那种脆响的清音和缕缕凉意交织在一起,让房舍内的人感受到妙不可言的舒心惬意;当片片秋叶随风从枝头坠落屋顶时,又像是有沙沙的轻巧足音在那里摩挲,时缓时急,时近时远⋯⋯
简陋茅屋自然是清贫家庭的蜗居。但有时候,困苦的土壤也会滋生诗意的萌芽。那麦收后铺叠上房的麦秸,酥软而光滑,被匠人用一把特制的“大梳子”梳理得齐齐整整,在阳光下闪烁着黄金一般的光泽;人一走到屋檐下,来自田垄的清香便直扑鼻息。经久的风雨侵蚀之后,草屋顶会慢慢变黑,透出些窟窿,需要上房用新草织补。修补过的草屋顶显出几分斑驳沧桑,有点像屋舍里主人们身上带了补丁的旧衣服。
冬天大雪之后,草屋顶被铺上厚厚一层洁白的“棉絮”,房檐边牵挂着些晶莹的冰棱,这使得平素的陋屋看上去有了几分动人的童话色彩;因为积雪的捂裹,清寒的家屋还会平添些许温暖。
若是遇上狂风暴雨的夏夜,草屋顶下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纤弱的草芥扺不住风雨的肆虐撕扯,形成大小的缝隙和漏孔,屋子几乎成了水帘洞。父母只好把孩儿们从梦中叫起来,全家老小总动员,披簑戴笠齐上阵:有的忙着用锅碗瓢盆接漏雨,有的卷起裤腿把地下的积水往门坎外戽。好容易熬到外面风停雨住,屋里却还在淅淅沥沥。父母便把孩子们抱到唯一一张稍干的床上。可怜一个个“少小不识愁滋味”,不会为“茅屋为风雨所破”而伤怀。还特别兴奋地好一阵打闹,最终才在疲困中酣然入梦。而这样的夜晚,做父母的却只能撑着伞,通宵庇护在几个小骨血身边,坐听那残雨声点点滴滴到天明⋯⋯
那些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消弥的瓦屋顶、草屋顶,是当年寻常人家的图腾,蕴藏着百姓庶民对天地神灵的敬畏和对康宁生活的祁福向往;是一张张鼓撑的风帆,庇护托举着一叶叶家庭的小舟在艰辛生活的江海里逐浪前行;它又像一架架旧时光的留声机,记载了先辈们几多酸酸甜甜、悲悲喜喜的老故事,铭刻了千丝万缕弥足珍贵的人间温情。
作者简介
潘鸣(非尔),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爱好文学,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在国内知名文学网站、青年作家、大众文艺、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德阳日报等媒体发表散文、小说、剧本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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