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专栏】李东辉|一次无聊有趣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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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辉

残障是一种限制,是一种困厄。因为限制,我们要挣脱,因为困厄,我们要突围。而这个挣脱与突围的过程就是生命彰显其意义和风采的过程。二十多年来,正是在这样的挣脱与突围的过程中,我体悟到了精神层面的真实与心灵世界的丰富。懂得了爱的真谛。也就是德国神学家舍勒所说的那样:“爱是先于一切信仰而存在于我们生命之中的属灵。这不需要理由的爱便是我们敢于面对一切苦难,并且以歌唱的姿态走上生活之路的理由。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每个人都活在有形与无形的限制与困厄之中。我们都面临着一个挣脱与突围的问题。没有限制与困厄感的人生是不丰富不完满的。这大概就是哲学、文学、甚至宗教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不会被消灭的原因所在,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写作的理由了。

一次无聊有趣的讨论

我住的小区说新不新,说旧不旧,是单位最后一批房改房。住户大都是跟我一样的教职员工,说老不老,说小不小,正是活在半山腰的岁数,上看下瞧,仿佛都比自己活得理直气壮。上面的,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有资格;下面的,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有资本。每每在墙下走来走去,有老先生过来打招呼,就毕恭毕敬说一声:“您精气神儿真好。”见了年轻的,就和蔼可亲说一句:“青年才俊,未来可期。”彼此都知道不过是应酬敷衍而已。只有见了同龄人,话才能搭上调。
J君,长我一岁,师大哲学系毕业,算起来还是一校之友,只是以前并不相识,一来是我入学比他晚,且是学历史的,不在一个系;二来我病得早,成为边缘化存在,同事同事,不能同在一起做事了,交往自然也就少了。要是母亲还能陪我去远一点的地方散步,估计我也不会认识他。
大约两年前,或者三年前(不是故意模糊时间概念,确实是记不清了),是一个春末夏初的傍晚,斜阳西照,草木花香,空气里流溢着向晚微醺的气息。此时,人的心情也是安静宁和的。
就在我沿着墙根来回走着,J君出现了。先是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然而我并没在意。眼睛不行了,就只好让自己尽量忽略一些人和事,不然只能自寻烦恼。可那脚步声却在我面前停下了,我也就下意识抬头看向来人。我知道,于我而言,用这个“看”字是不合适的,有眼才能看,没了眼睛,拿什么来看?可有些情境,看是绕不过去的,比如一个人,或者随便什么东西突然在我眼前停下来的时候,我也只能说抬头看过去,就像一个没了双腿坐着轮椅前行的人,你也只能说他是走在路上,不然,还能怎么说呢?
本以为可以擦肩而过了,不想J君却用话拦住了我的去路:“每天都见你在这里走来走去的,有何感想?”
没头没脑的问话令我不悦,心想:“关你屁事,你管得着吗?”话说出来却变成了另一种口吻:“没想啥,就是活动活动筋骨。”
“不可能,人存在于时空里,都是一种动态的呈现,走是动,思也是动,既然是动,就会留下痕迹……”不着边际的话让我哑然,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难不成我遇到了一个精神病?”然而话一出口又变了:“您是搞哲学的吧?”
J君显得特别高兴,仿佛遇到了知音。就跟我做起了自我介绍,说他是79级师大哲学系高材生,家在承德,毕业后被分到这儿一所中学当了一名政治老师。老师当得不顺心,就考了硕,读了博,应聘这所大学的时候,学校考官并没看上他,是市里硬让学校录用了他,倒也不是有多硬的后台,是正赶上国家提倡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好时候,留下他,是为了完成引进高学历人才指标要求。J君说知道我跟他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并且看过我一些长长短短的文章,他想跟我讨论一下关于生命存在的终极问题。真不愧是哲学博士,话一出口就如此深奥,如此严肃。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J君首先拿我那篇《生命断想》里的一段话发难,那段话是:“爷爷去年死了,爹娘穿白戴孝,把死了的爷爷送到地里埋了。死了的爷爷还是我爷爷吗?我也会死吗?死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睡着了一样?死了还会做梦吗?”J君说我这些问号用得幼稚,按照唯物主义观点,人死如灯灭,哪还会做梦?我心里想:“你这都是屁话,谁还不知道人死如灯灭?”可一开口就又变了味儿:“您这话只回答了死是怎么一回事,却不能武断地说不会做梦,因为您没死过,活着的人怎么能知道死人的事?”J君说我这是诡辩,他一口咬定死就是寂灭,就是彻底的无。我心里想:“难怪当初学校考官不想要你,整个一个被打了钢印的脑袋。”可一开口就又变了味儿:“既然是彻底的无,那我有过爷爷吗?”问这话时,我还面带微笑,我很为自己的虚伪感到惭愧。J君脱口而出:“你当然有过爷爷了,不然,你父亲从哪儿来的?没有父亲,你又从哪儿来的?”
“恩,看来,他的逻辑思维也就这水平了。”心里这样想着,就随口问道:“既然我有过爷爷,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他死了啊,没有了啊。”
“既然他没有了,那我如何证明我有过爷爷?”
J君愣了片刻,说:“你是有爷爷,可他现在死了,没有了,不存在了。”
“那死了的爷爷还是我爷爷吗?”
“当然是你爷爷。”J君不假思索,说的果断。我心里很为这位老兄感到难过,也不知他的硕导、博导是怎么教的这位高足。于是,就继续给他挖坑:“既然死了的爷爷还是我爷爷,那您怎么说他不存在了呢?怎么是彻底的无呢?彻底的无就是什么都不是了,对吧?”
“对,寂灭就是彻底的无,就什么都不是了……”J君似在回答我的问题,又像是喃喃自语,犹犹豫豫的。我没给他继续思忖斟酌的机会,就追问道:“既然啥都不是了,那怎么还是我爷爷呢?”
J君彻底被我搞蒙了,他愣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小心问了一句:“那你说死了的爷爷还是你爷爷吗?”
我笑着告诉他:“我不知道。”我笑的真诚,话也说的真诚。面对这么一位尽管被书本教条绑架却不失诚实可爱的书生,倘不如实相告,便是一种罪过。“不知道”跟一问三不知不一样,既不是耍滑头,也不是虚伪的自谦,知道自己“不知道”该是一种觉醒,它可以帮我冲破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幔帐,让智慧的曙光照进心灵。我把苏格拉底那句话说给j君,j君喃喃自语:“这我早就知道,可是……”
天要黑了,心事重重的J君跟我道别,我说欢迎他有空就过来聊聊,我们的讨论很有意思。我打心眼里感谢他读过我那些胡思乱想的无聊文章。
2021年1月15日于廊坊“无书有心斋”新冠居家隔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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