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边缘 | 中

第三章：覆水

桌上的菜有些凉了。陈诺和孟洁坐在沙发一端，对面是目光空洞无神的王芳华。女儿这半年来的变化，其实她都有所觉察，最初她还会在电话里和女儿吵架，后来她发现这样做无济于事，向来独立又有些固执的陈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昨天女儿打来电话，说今晚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王芳华放下座机的听筒，叹了口气。

“妈，这次回来，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陈诺看着母亲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就试探地问道，“我想做一个手术，以后就不做女人了。”她看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王芳华的表情像被沸水烫到了一样，猛地挑起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儿，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陈诺从包里取出一叠纸，铺在茶几上。王芳华斜着眼瞄过去，发现有一份体检报告，有一份变性手术的知情同意书，还有一份心理诊断书。她打开那份心理诊断书，上面描述陈诺存在着性别焦虑。

活到这把年纪，王芳华还是第一次听说性别焦虑这个词，她翻看着桌上的资料，文件里形容性别焦虑是一种性心理障碍，存在这种心理障碍的人又被称为易性者。易性者觉得自己属于另一个性别，在这种倒错心理的影响下，易性者往往会选择接受变性手术，与同性结婚。

王芳华捏着文件的手开始发抖，她回想起女儿的童年时代，她一直教育女儿要独立自强，像个男孩子一样敢于闯荡敢于承担，可能是受这种影响，陈诺从小就是一个有些男孩子气的女生，她留着短发，从不喜欢撒娇，也没有和男生谈过恋爱。她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重重放在桌上。

“妈，我现在已经在做术前准备了，平时也有吃一些药，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陈诺看到母亲沉下来的脸色，想安慰她几句。

认识小洁后不久，陈诺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电话那端自称一家医学整形机构，可以提供变性手术的服务，陈诺当时很惊讶，因为平时自己都是秘密地浏览这些信息，从来没有和别人讨论过，她开始质问对方的信息来源，但对方一直保持神秘，只说可以提供相应的服务，建议陈诺亲自前来体验观察，并免费接受心理诊疗和术前体检。

孟洁知道这件事后，显然有一些顾虑，“诺，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骗局，你可要千万小心，你的隐私信息被对方了如指掌，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你怎么能接受他们的提议呢？”

“我不管他们怎么知道的，也许他们能帮我。我真的不想再做女人了。”

看着眼前男人模样的女儿，王芳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的方向挥挥手。她感到很困惑，但也很疲惫，她不知道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个有些孩子气的诺诺铁了心要变成一个男人。

关上门的时候，陈诺顺着最后一条缝隙，看到母亲瘫坐在沙发上。

第四章：涅槃

站在楼梯口，孟洁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钝响。紧接着，是一些碗碟摔碎的脆响，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冲击着她的耳膜。房间里像是困着一只猛兽，在瞬间迎来了情绪的决堤。陈诺听到了母亲的低声咒骂声，那些话让她觉得难堪，然而母亲只是骂了几句，就开始抽泣起来，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痛彻心扉的哀号。

孟洁有些于心不忍，她想回去敲门，进屋看看陈诺母亲的状况，却被陈诺拽住了手臂。“她这样子不是第一次了。”陈诺淡淡地说道，“一会儿就好。”

离开老房子的时候，孟洁回头张望着这间旧屋的轮廓，她觉得这就像一个微甜而又伤感的梦，在这间老房子里，还住着陈诺的活生生的记忆，还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然而陈诺又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性别，重写人生的轨迹，这一切简直有种魔幻的色彩。

告别了小洁，陈诺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刹那，陈诺望着孟洁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天使丽人医学整形中心，坐落于城市南部的江湾，这里靠近城际高速公路，周围被树木环绕，是一个清幽的所在。陈诺几天前预约了顾医生为自己做术前检查，这位顾医生，正是半年多以前打电话给自己的人。

当时不顾女友小洁的反对，陈诺第一次约见了这位医生。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间整形机构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专业和严谨，尽管不透露患者信息的获取渠道，但提供的服务却相当到位，这也获得了陈诺的信任。

经过顾医生的鉴别诊断，排除了陈诺为异装者和同性恋者的可能，这两类群体对于自身的生物学性别都持肯定态度，具有强烈的性别认同感，没有变性的要求，这与陈诺的状况有所不同。当时的陈诺，对于自己的性别已经形成了强烈的排斥心理，她拒绝自己的女性身份。在这种情况下，顾医生为她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并开具了含有雄性激素的药物，叮嘱陈诺按时按量服用，并且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她很快就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性别了。

然而，变性手术并不像陈诺想象的那样简单。这种手术也被称为整形外科之最，而从女性转变为男性的手术更加复杂，难度非常大，需要多次手术才能完成，其中包含乳腺切除、乳头整形等乳房男性化手术，还有内生殖器的切除和阴茎再造，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精通泌尿科、妇外科和整形外科的专业医生合力完成，是一个非常漫长而艰巨的治疗过程。这一次陈诺来做检查，就是为了随后的乳腺切除手术。

换上无菌服，陈诺躺在手术台上，她想象着即将卸下胸前沉重的负担，一阵随之而来的轻松感，让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未完待续